男人刚起身,他母亲的手背飞快擦过眼下,眼睛红红的,接过儿子的话茬儿,把餐盘往对面推:“来来来,亲家母,随便垫吧几口,一天都没怎么吃饭,身子受不住。”
盘发的妇人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依言拿起了筷子。
至此,旁边一桌屏息凝神的闲杂人等也松了一口气。段意三两下把碗里的饭扒拉完,还没咽下去就往外跑,说是去上厕所,实在憋不住了。
没了顾忌,几人吃饭的速度又快了起来,出门的时候恰好遇见上厕所回来的段意。
“你们就吃好了?”说罢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那一家人还在安静吃饭,男人没回来。
赵婷拽他,“看什么啊?”
段意缩回脖子,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我看见……看见……”他道,“那个人没去火化车间,他在厕所里……在哭。”
18岁的周成拖着行李踏入大学,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红马甲、扎着高马尾的学姐,她脸上带着笑,小鹿似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同学,哪个学院的?”
周成愣了一下,傻乎乎地说:“建交。”
“嘿,果然,我一看你就是我们大建交的!我们建交的男生就没有不帅的!”
周成永远记得那天,金灿灿的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细小透明的容绒毛仿佛在发光,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大学啊。
他们是大三的时候在一起的,他主动。那时周成还是一米八几热爱运动的阳光帅哥,面对校园女神也毫不犯怵,说是这么说,等真到了告白的前一夜,他紧张的觉都睡不着。
告白,在一起,毕业,她考上研究,他一头迈入社会,抱着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心态在职场横冲直撞。
熬夜、加班、酒局……一个不落。
等她毕业,一米八几的阳光帅哥蹉跎成了挺着啤酒肚的油腻大叔。
但他们还是结婚了,并很快有了小孩。
她吃清淡营养的孕妇餐,他陪着她吃毫无滋味的减肥餐。周成记得在她进手术室之前,他们最后吃的一顿饭就有西兰花。
他当时还深恶痛绝的说,等减肥成功后,决不让西兰花踏入家门一步。她当时已经有些不舒服了,虚弱地笑着,“那我想吃呢?”
周成委屈巴巴的握住她的手,“那我就离家出走。”
“等你吃完再回来!”
世间最令人难以消受的是对美的祭奠。——余秋雨《文化苦旅》
第20章
第 20 章
死了的人不可能再回来,活着的人则还要继续挣扎,总归还活着,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至少还能想想以后,想想明天吃什么,穿什么,会发生什么事。
林山雪呢,就是想的太多的典型。
身体很累,眼睛酸疼,好像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但林山雪在床上翻来覆去三个小时,脑子愈发清醒,精神愈发亢奋。
想到处理过的尸体,想到网络的谩骂,想到同事,想到守门的王老头,想到明天……一个个想法像倒在油锅里的一盘子活鱼,争先恐后往外跳,直叫人焦头烂额。
失眠带来的后果很多,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失眠最痛苦的无过于当下产生的焦虑。林山雪无数次想把自己的脑袋按进马桶里一了百了,也好过被焦虑蚕食。
“昨天到底是怎么睡着的呢?”
林山雪翻了个身,成大字型展开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拼命回忆昨天的成功经历。自然是没有任何收获的,况且昨天四点才睡着,成功经历也不是那么成功。
咸湿的海风从窗外吹进来,天灰蒙蒙的,海鸟嘶鸣两声,似乎在试探有没有人睡醒了。
打了个哈欠,手机上显示五点,索性也不睡了,打开投影继续看昨晚放了一半的电影。
失眠与电影,这才是她生活的常态。林山雪已经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部的电影了,大多数看不出什么所以然,你让她复述剧情,她是半个字也讲不出来的,用她的话说,只是看个氛围。
莉姐十次来她房间,有九次她都窝在床上看电影,莉姐骂她,说有这个时间不如出去走走,或学个什么,也好过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林山雪只用被子把头蒙住。
她把世界上的东西分为两种,一种是面包,一种是月亮,面包代表吃喝拉撒等一众不做就会死做的事,月亮则代表除此之外的事。既然不做又不会死,那么不做,或是做哪件,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继续深推,既然做不做都不重要,那么她看电影不知其然又有什么问题?与月亮相关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服务人而存在的,只不过林山雪接受服务的角度与其他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