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且,我从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名字挺有意思的,有典故吗?”尹盼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地点着,看似扯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啊……”
姜且的关注点,彻底被尹盼的话带了去。
姜家是做生意的,却不是江家那种只手遮天的大买卖,只是经营着小本买卖,占了几分运气成分在才能脱颖而出地发展起来。从姜且有记忆以来,姜家就在走下坡路,俗话说的“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在姜家企业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爸爸姜至臻从林思悦怀胎到生下姜且的近十个月里,露面不超过三次。甚至林思悦生产日的当天,姜至臻都彻夜在公司忙着业务,连看一眼都没来。
外人只知道姜至臻老年得女,宠她宠得不得了。
他们也只当姜且是个深闺之中的小公主,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担着家业重任,而她只需无忧无虑地做个大小姐就好。
却不知道姜且从小到大收到的教育,都是为了将她雕琢成富商豪门最喜欢的儿媳模样。
当年,林思悦捧着才咕咕坠地的女儿,在姜至臻书房门口等了三个小时,才换来姜至臻的匆匆一面。
“老姜,咱们的女儿,该叫什么名字好呀?”
换来的只有姜至臻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紧蹙的眉头中只有敷衍:“哪还有心思取名字啊,现在这生活能苟且活下去,就够了。”
于是她有了“姜且”这个名字。
姜家给她的人设是高枕无忧,年轻时是富家大小姐,以后做安稳的富家阔太太。
不仅她一生无忧,也能保姜家安稳。
她不屈,也不愿服。所以成年了以后,姜且七七八八地将所有能考的证都考了个遍,就为了能脱离身后最温暖的禁锢。
“这名字,挺好听的。”姜且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我后来,自己给自己想了个名字的新故事,《诗经》里有一句,‘姜且芷兮,绿纡蕙’。对外我可是都这么解释的。”
她想成为《诗经》里的“姜且”。
尹盼听完了她的故事,眼神多了几分的若有所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声音淡淡想起,像是乡野里屋上烟囱里袅袅的炊烟几缕,风一吹,便轻轻地散了去。
“这个名字,很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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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盼几经周折地送了姜且一趟,才返回自己的家。
她出了一趟差回来,家里已然少了些生机,窗台上尹盼养的几盆绿植已然有了些枯萎的迹象。她一个人独居惯了,这些花花草草都跟着她遭了殃。
她换了睡衣,又卸了妆,便立刻到了阳台,拿着喷水壶开始给这群小家伙们浇起了水。
乌黑的长发从尹盼的肩上轻轻落下几缕,被晚风带起时,为她一副颇有攻击性美艳的皮囊多捎去了多几分的温柔。她眼睑微垂,视线轻落在绿植的叶脉上,眸光也是柔情百态。
末了,见花花草草在自己指尖下重现了些生意,尹盼嘴角也舒开了些。
她嘴角下其实有两个淡淡的小梨涡,只有在发于内心而笑的时候,才看得明显。
“日子要是能这样慢慢地过,该多好啊——”
尹盼将手中握着的喷壶放回台子上,整个人软如无骨地瘫靠在了墙边,微仰起下颌,正是能望向夜空中群星的角度。
精神一放松下来,疲惫感就彻底涌了上来,尹盼瞬而觉得整个人都酸楚不堪。
这一趟的沽城下来,她更加地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江丞昱了。
毫无疑问,江丞昱对她“恶语相向”的那些话,都并不属实。
嘴是长在尹盼身上,但她却一点儿为自己辩解的话也不想说给江丞昱听。
尹盼双指夹上盆栽中的一叶枯黄,轻微用力一掐:“我自己的事,和他江丞昱有什么关系。”
整个人的思绪一放空下来,近几日的事件碎片就在头脑中横空直撞地乱撞,有一搭没一搭地惹她思考。
尹盼无端地想起姜且解释自己名字时的热忱模样。
她的名字,也有故事。
或者说根本不算故事,是个美好憧憬,只是无关于她。
记忆中她生父尹峥的身影已然模糊,尹盼不记得他的面容样貌、也不记得他的行为习惯。
尹峥待她不算好,严苛刁钻,总是摆着一副黑脸,像是尹盼的出生就是这个世界给他最大的报应。
尹盼的记忆中,他最和蔼亲近的一次是,在公园树荫下,用叶子蘸上雨后留积的水,一笔一划地教她写她的名字。
“爸爸,幼儿园的同学都管我叫‘盼盼’,和零食一个名儿,我不喜欢!”小孩子刚学会了自己名字的写法,立马转过头奶气十足地瓮声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