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蒋钦的声音, 孙权也猛然从睡梦中清醒。远远的喊杀声响在天宇, 隐约可见鸡飞狗跳, 百姓奔逃的画面。
“幼平呢?”周瑜站在亭中一角, 负手而立, 听见蒋钦的话,也只是不咸不淡地问。
“阿泰还随着孙将军在军中,不过刘繇那边有个神射手,挡住了他和将军汇合,他派人来问, 该如何是好。”
“看来是太史慈。”周瑜淡淡道。
“公瑾哥也知道他?”孙权解下外袍站起身来,有些意外。
“嗯,昨日他和你哥在神亭岭交过手。”
孙权点点头, “他的箭确实极准。”
周瑜眯了眯眼, “无碍,公奕和子烈带人向后方绕去, 扰敌视线,清掉刘繇剩下的部众,之后的交给伯符便好。”
蒋钦点点头,依言离去。
“公瑾哥那我……?”望着蒋钦匆忙离去的背影,孙权抿了抿唇,难得有些愁容,“我也在这儿,为何不让我也去?”
周瑜道:“只是个刘繇,有你哥在,足够了。”
孙权却反问:“倘若我哥不在,你会让我去应战吗?”
周瑜被孙权一句话问得犹豫了会儿。一时间,他想到战无不胜的孙策,又想到眼前还未经过战火的孙权,却独独未曾想过孙策会不在。
周瑜想了想,随即轻轻笑道:“阿权和你哥不一样,你适合坐镇后方。”
顿了顿,周瑜又道:“只要我和你哥在一日,你和她都不用去经历那些污浊战火。就算你哥不在,我也不会让你去迎战。”
孙权看着周瑜,眼中如镜明亮,却莫名淌过几缕哀伤,“若无人迎战,这没完没了的乱世,又怎么终结?”
周瑜笑道:“我会同你兄长一样,永远站在你前面。”
周瑜说得温和轻巧,孙权心中却蓦地沉重起来,他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永远站在他身前,多么重逾千金的诺言。可紧随其后的,又是不详的感觉缓缓升起,他不由一愣,在心中不断责骂着自己到底在乱想什么。
“公瑾哥我……我并非……”
他和周瑜相谈一夜,明明心中已经意识到不可随意要求别人什么,可这一刻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发泄什么。他只是想要身边人都好好的,他并非刻意去气周瑜,说他兄长的不好。
他知道他的心神无时无刻都在被孙采薇所牵引,明明努力地想要忽视,却显得越发的在意。
但他昨晚想了一夜,也清楚地知道,她的心里就算有别人又如何,此刻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他,和她一起走过许多地方,经历了许多事的人也是他。
她是步练师,亦是采薇。
是他心底深处最在乎的人。
其他的,无关紧要了。
“去找她吧。”周瑜道。
孙权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多谢公瑾哥。”
孙权提步离去,清风徐来,倒是散去了心中的不少阴霾。
他还有两个兄长,他可以无所顾忌地在后方与她一起,做着他们想做的事。
不过,孙权的脚步很快止在了门口,他呆了一瞬,道:“……练师。”
孙采薇站在树下,笑了笑。她眼中含了日光,又在眨眼间被揉碎在其中,如星海般熠熠闪烁着。
“想明白了?”孙采薇问。
孙权没有直视她的眼睛,而是低声道:“总之,练师现在是和我一起的,就好。”
孙采薇倒是大大方方道:“我说过,我们不会分开。”
随即,孙采薇又道:“走吧,我们去同太史慈比一比。”
孙权这才抬头,有些疑惑,“练师也知道?”
孙采薇自然不会说她也在这儿待了一夜,“路过,蒋钦说的。”
孙权笑了笑,心照不宣地不再问了。
他伸出手,“走吧。”
曲阿城内现在已经乱做了一团,许多人携老扶幼,惶惶如丧家之犬般四处奔逃。只因刘繇不愿就此放弃,哪怕只剩一丝机会,他也要试着绝地反击。
天亮之时,本已被逼至绝境的刘繇,忽然有如神兵天助般一路突围,直至城中。
刘繇手下一路上几乎是杀昏了头,逢人便砍,顷刻间血溅满城。
一个孩童,手上握着简陋的风筝,惶恐不安地站在街上,又不知危险般四处张望着,似乎已经与人走散。
街对岸很快来了人,却不是孙策的人,更不是那孩子的亲人,而是刘繇的手下。
他们手上握着沾了不知道多少人血的刀,狞笑着步步朝着那孩子靠近。刀起的瞬间,却忽然听得一阵破风之声,几个士兵同时一愣,大眼瞪小眼地相互看着,却不知那风声来自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