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在谁面前放低姿态到如此地步,连眉姐姐也没有。
我不想她走。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的眼里写满了苦衷,可她的言语却无比决绝。
陵容含着泪,像是极其克制的模样,最终还是笑着说道:“莞嫔娘娘有大志向,能与华贵妃娘娘一争高下。嫔妾只求平安度日,衣食无缺罢了。”
我听到这个结果,难受得泄气,终究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我哪里给不了她平安度日,又怎么无法保障她衣食无缺?华贵妃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四郎宠年氏,只是看重年羹尧而已,与我才是真正的夫妻情分啊......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那妹妹就是真要与我生疏了?”
我不死心地又追问了一句,我怕她来日后悔。在这宫中皇上的心意大于天,年羹尧功高盖主,绝非长久之相,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来日被华贵妃拖死之时,只怕会因此刻的决定而愧悔无极。
“是。”
她这一字斩钉截铁,冷淡得令我心惊。
“那我们的姐妹情谊,如此便尽了?”
我有些恍惚,只能将她做出如此抉择的原因归于她目光短浅、拜高踩低,才能让自己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宫中何尝不都是姐妹呢?娘娘在上,嫔妾自是要以礼侍奉,郑重相待的。”
罢了。
她既然如此绝情,就别怪我来日不念昔日姐妹情分了。
“是呀。宫中都是姐妹。妹妹与旁人又有何不同呢?”
第269章 番外甄嬛篇 喜轿(五)
决裂的痛像是一颗早就埋在心里的种子。
太久了,久到差点忘记了还有这颗种子。
直到此刻回想起来,那颗种子才后知后觉地轰然炸开,痛彻心扉的感觉刺骨般叫人清醒。
错的一直是我。
“抱歉,抱歉......”
眼泪滴滴答答顺着下颚落在鲜红的喜袍上,清晨的风吹开轿帘露出外头晴朗的天空。
我趴在小小的窗户边向外看去,只见紫禁城变得小小的,小成一颗豌豆那么大。
心里的痛慢慢地缓过来,变成了一棵小小的嫩芽。
陵容。
原来是这样......早在那个时候,你就决定了要把我推出宫禁。
是我太傻,以为你嫉妒我得皇上宠爱,以为你攀附华贵妃是见利忘义。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后来关于陵容的事情在印象中都开始变得模糊,只有一些零星的片段。
我记得她出现在我生产胧月当日的床前,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眼底却是一种欣然。
当时我以为她是失了我这个劲敌,终于能往上爬的庆幸。如今想来,或许是对我能够远离宫斗旋涡的羡慕,是为我能够离开皇上而高兴......
我记得她出现在清凉台发现我和允礼私情时的愕然与愤怒,对着允礼冷言冷语。
当时我以为她是嫉妒我能得到真心爱护之人,急于拆散我们。如今想来,她明明可以直接让皇上回来抓我们个现行,顷刻灭了甄氏满门,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记得她在甘露寺劝说我等待允礼不要回宫时的愠怒与克制,恨不能打下我的孩儿。
当时我以为她是恐惧我回宫与她争宠,挡了她与子女登云直上的路。如今想来,她是真的得到消息知道允礼没死,不想我后悔莫及。
只可惜,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当年若非温实初告知我,陵容没有告发淳儿与费太医,还与他合力送淳儿出宫,我绝不敢利用她这点心软强行回宫。
她都能同情淳儿,为什么不能同情我呢?
她能放淳儿一条生路,为什么不能给我和孩子一条生路呢?
陵容这个人,狠极、韧极,唯独有颗真的跳动的心。她没有杀我,多少次了,刀子就在她手里,她还是没有杀我。
我以为她被我吃得死死的。我稍稍一使手腕,她就焦头烂额、禁足被困。
从头到尾,失了心的原来是我。
是我不再信她,是我对她厌恶至极。当我一袭粗布僧衣看到装扮华贵的宣妃时,我的自尊、我的骄傲、我的一切都被碾碎了,所以急于在她身上扳回一局。
是为了玉娆的婚事回宫吗?是为了允礼的孩子回宫吗?
大概是,我见不得自己衣衫褴褛,只能卑微地被她俯视的感觉。
难道我这一生,连陵容都比不过吗?就这一点虚荣作祟,毁掉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记忆缓缓开始变得清晰,我想起了她来永寿宫劝说我去赴招待摩格那场鸿门宴的日子。
*
永寿宫里静悄悄的。
自我成了甄贵人,这华丽的宫殿就成了一座冷宫。还好不是冬日里,否则生生饿死冻死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