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鬼面人站到他的身侧,压低嗓音道:“闲杂人已经解决。”
此人正是纪清洲。
陶岭冬并不惊讶,他嗅到了纪清洲身上凝神草的香气,虽然浅淡,但这个挨着肩的距离足够闻到;再者,他笃定清粥同学会来救他,因为他毫无保留地信任他。
纪清洲察觉到陶岭冬的意图,他并不插手,只是往旁边侧了侧身子,那双没被鬼面遮挡住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陶岭冬,却并不似他人一般炙热得令人难受。
陶岭冬没有拂开糊在脸上的头发,眼底隐含狠意,犹如从阎王殿里杀出的疯鬼。
下一刻,他提着剑,朝侍卫的包围圈跨了两步,随后身影顿时消失,或者说速度快得看不清,心惊胆战间,那些腿软手抖的人围成的保护圈已经破出了一个洞!
而躺倒在地的侍卫却是被他一剑割喉毙命。
少顷,保护着徐群轩的侍卫便已统统被陶岭冬杀死,无一不是一剑割喉。
陶岭冬紧抿着唇,他眼前闪过很多画面,有仍紧握着刀片不放伤痕累累的女童尸体,有藤蔓刺穿腹部生拔他灵根捂嘴娇笑的徐凰,最后定定地落在眼前这个胆小如鼠的徐群轩脸上。
只要杀了徐群轩,往后的惨案就不会发生!
可是……他眼中罕见地流露出彷徨,为什么他的手在抖?
他在害怕什么?
恐惧什么?
是那日审判高台上的千夫所指,还是七年冬岭的孑然一身?
亦或是捉摸不透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路?
天地苍茫掉在地上。
徐群轩腿软得不行,他一直在往后缩,手里的剑甚至都握不稳,兀自喃喃:“不要杀我……你不能、不能杀我啊!我娘、我娘是‘天主’,你、你……”
“我来。”一道平静到淡漠的声音响起。
陶岭冬却猛地后退几步!
……他不可以,让纪清洲脏了手,也不可以,牵扯到纪清洲。
陶岭冬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又颤抖地呼出来,轻轻的,极力克制的。
他也不去捡剑,调动灵力,他并拢的食指和中指斜斜划过,万千水刃似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这等攻势之下,徐群轩尖厉的惨叫声都瞬间被淹没过去!
陶岭冬目无焦点,嘴唇发颤。
幼女腐烂的尸体、虽已气绝身亡但牙缝中仍残留活人血肉的狼、倒在血泊中的侍卫、令人憎恶惊恐万状的徐群轩……
那时是他第一次杀人。
后面就是别人来杀他。
彼时也下着这么一场雨,他用剑撑着自己的身体。明明毫发无伤,心却破得厉害。
人面兽心作恶多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他一边一个一个扫过去,一边默念着。
……他还是过于天真了。
陶岭冬用手捂着双眼,嗤笑。
他也过于高看自己了。
第二次杀徐群轩,却比第一次更是胆小,嘴上说着英勇,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做不成?
徐群轩的尸体瞪大了眼睛。
死不瞑目。
陶岭冬瞥了一眼,骤然无力地倒了下去,却被纪清洲环住肩膀,浅淡却沉静的清香萦绕在鼻前。
纪清洲掩在鬼面之下的嘴唇紧抿,平日里沉静如湖的眼中层波掀起,名为焦急,又名担忧。
陶岭冬回神了一瞬,安抚地扬起一个笑来,一滴泪却从眼眶中逃出,挂在了他已经闭上的纤长眼睫上。
陶岭冬从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有些事情,就算是不肯去想,也总归会想起来的。
纪清洲垂眼见陶岭冬疲累地睡了过去,便轻轻将人抱起,足尖轻踢落在地上的剑,剑登时收鞘,随后消散。
他也为陶岭冬扣上一块鬼面具,走出房门,整栋“玉露楼”寂静无声,也不知他是用各种手段使“玉露楼”上上下下全都昏迷的。
楚浅月的尸体他已看过,白皙的脖颈上有黑紫的勒痕,是上吊自杀的,他已将她的尸首存放于一小枚白涧玉中。
白涧玉与储物袋的用途相近,不过白涧玉还能储存定量的活物,储物袋却不行。
白涧玉少有,却是他得来的拜师礼。
纪清洲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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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泪沧海的第七日,唐津请他过去,说是有事商议。
纪清洲自然同意,跟着领路的神泪巫娥走进了偏殿。
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掌风,凌厉又迅疾!
他反应极快,足尖用力,仰头避过,又见周遭银光细碎,神色微冷,银光倏然连成数根细密的银线,纪清洲神色一凛,掌中冰莲骤然飞出几片花瓣,乘隙而逃。
银线乍变!
纪清洲最外围已然被银线围住,且纪清洲身处的这方寸之地还有不停织线死死捆住他的趋势!
纪清洲却没有露出半分慌乱神色,掌心冰莲飞出几片花瓣,花瓣尖锐锋利,看似柔软的银线却发出“当”的一声,如冰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