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做主,一会儿去了再看看吃什么。”
方毓收拾出一间小房间给刘一一睡,又问了她在学校的事,看到那张成绩单时倍感欣慰。
姐妹两去菜市场,经过弄堂,邻居都来了句:“高踏踏,买汰烧?”
方毓点头答应:“是,我妹妹来了。”
刘一一问:“他们说什么?”
“上海话,就是买菜的意思。”
进了菜市场,刘一一就更听不懂当地人的话,什么“俄呀”“侬呀”,就像上外国语课一样。
“姐姐,你这么快就能听懂上海话?”
“能听懂个大概,只是不会说。想吃鸡吗?我们再买只鸡回去?就是我不会弄,得等景明回来杀。”
“不用了,你看已经买了鱼,买了肉,够了,不用再买鸡了。”
“行,明天再买。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嗯。”
两人提着菜回家,晚上做饭,方毓坚决不肯让刘一一下厨,只让她洗菜切菜,打下手。
到了晚上七点,高景明交班回到家,桌子上摆了一大桌子菜。
刘一一局促地站着,那句“姐夫”被卡在喉咙里,愣是叫不出来。她可以把方毓方颉当作亲人,但高景明在她心里仍然是外人。她毕竟和方颉不一样,有些称呼能改,有些喊出来始终有些别扭。
方毓说:“别站着,叫姐夫。”
“姐夫。”
高景明点点头,“坐,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不要太拘束。”
方毓嗔了他一眼,对刘一一说:“这就是自己家,你快坐下,尝尝我的手艺。”她做了四菜一汤,鲜嫩的鲫鱼豆腐汤、青椒炒肉、红烧茄子、清炒土豆丝和蒸蛋,她先盛了两碗汤给他们,满怀希望地看着刘一一尝了口,问:“怎么样?”
刘一一点头:“好喝,我还想要一碗。”
方毓笑起来,“没问题,多喝点。”
高景明笑说:“你姐的厨艺我是一口一口尝过来的,最初啊……那可真是难以下咽。”
方毓夹了一块肉到他碗里:“吃你的。”
刘一一在一旁抿嘴笑着,没有答话。
这样的画面她从前从未敢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上。
第二天见到梁恒,他直嚷嚷着方毓不疼他,只疼刘一一一个人,扔下他一个人在酒店吃那既没人气,也不温馨的西餐。
“不行,一一在你那儿吃了一顿,至少你得补偿我三顿,必须是你亲自下厨才行。”
“行,明天就给你做,想吃什么都行,阿颉都还没尝过我的厨艺。”
听到这个名字刘一一的心情瞬间黯淡,但她脸上依然跟着笑。那天听梁慧贞说完,她便决定埋掉自己对他的感情,以后只做他的妹妹。
可她能控制自己不多想,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失落。
“你姐姐慧贞怎么样了?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跟阿颉抬杠顶嘴吗?”
“现在少了,不像以前那样见面就吵。颉哥哥忙着飞行训练,姐姐也在学校忙着写文章,组织学委会,宣传什么合作抗日的事,总之他们各忙各的,倒是比以前和谐了很多。”
“那就好。”
梁恒和刘一一一直在上海待到一月底,临近开学才回杭州。
再回到学校,刘一一显得从容了许多,面对开学考也没有那么紧张了。她学习比之前更努力。她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早一点毕业,早一点报考护理学校,早一点如方颉所期望的那样,成为一名护士。
随之而来的是国内局势越来越紧张,中日战争一触即发。他们几人偶尔见面也是沉默居多,欢颜渐少。
七月初,高景明和方覃商量,决定把方毓和刘一一送回长沙,梁泯鸿也几次三番打电话让梁恒和梁慧贞回家。
刘一一本不愿走,但是方毓此时已经怀孕五个月,路上得有人照顾,而且方颉也希望她回去。
梁慧贞不走,她已经是学校抗日学委会的骨干,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和梁泯鸿双管齐下,刚柔并施逼着梁恒和刘一一她们一起回去。
临别那一日,方颉对刘一一说:“一一,回去之后要继续你的学业,不要中断。照顾好自己和方毓,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小侄子。还有,好好活着,一定要看到胜利的那一天。”
刘一一抓着他的手说:“哥哥你也是,好好活着。我会给你写信,就和之前一样,你抽空记得回信。”
方颉没回答。
后来刘一一再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方颉说的话暗示着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牺牲在某个执行任务的一天。
刘一一回到长沙后,一个月里给方颉写了十几封信,她不知道这些信最后到底有几封能到方颉的手上。
而她始终没能收到一封方颉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