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生气, 或者刚刚掌心出力太重,薄薄夜色之中,他眼里几根血丝的颜色在变深。
“那我、我裤子……真要脱啊?”
周维扬一脸没得商量:“不脱就去死吧,你选。”
这人也是真有点儿怕被他掐死,毕竟看他刚才那狠劲儿不像是开玩笑的, 男人凌厉的视线把他逼得无从躲藏:“真想见阎王?”
“我脱我脱,您别激动。”
光裸的下半身, 最后只剩了条底裤, 见周维扬没说什么, 男人赶紧捂着裆灰溜溜地跑了。
周维扬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人消失在昏昏的夜色里。
他收回视线。
再去看俗世灯影里的人群。
他们再热闹, 他都沾不到丝毫。也不是故意要疏离, 只不过心神被锚在某个人的身上,就会与周遭的氛围格格不入。
两分钟后, 在一片注目里, 周维扬一身寒气地坐了回来。
他扫了眼坐在他旁边的棠昭。
她将发别在耳后, 眼眸低低,看起来水波不惊, 事不关己一般。霍桉跟她说了句什么, 棠昭平静地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她现在不太会表露情绪了, 总是清清淡淡的,不再会冒失慌张或者难过悸动。
即便这样又如何呢?天天冲着他笑,还是抵挡不住重重的疏离感。
倒不如那个时候,会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楚楚可怜跟他说,可是我胆子很小,不会抽人啊……
一双脆弱的眼从他心底闪过。
周维扬的视线落在棠昭身上时,温盈羽瞧了瞧外面的状况,一脸懵逼地问他:“怎么回事儿啊?你让他走了?”
周维扬平平地嗯了声。
“那货戏份多不多啊?好像还有几场呢吧。”
周维扬满不在乎:“等着进组的演员多的是,缺他一个不缺。”
温盈羽笑了,耸着肩说:“也是,那你赶紧找个救场的吧——来,咱们接着玩儿啊。”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一个小小插曲,当事人棠昭都没说什么,这事儿便也没太影响到大家的情绪。
酒桌游戏接着玩了下去。
周维扬没参与进去,他兴致缺缺地喝了会儿酒。
“周总不感兴趣啊?酒不好喝?”有人发现这儿气压过低,不禁问了一声,是个女演员的声音。
这种场合里的问句,未必是真的关心,只是一点处世的小计谋。
周维扬没看那女孩儿,只是说了句:“确实不怎么样。”
有一阵子跟着他,棠昭见过很多的灯红酒绿,不该出现她世界里的纸醉金迷,她都提前感受过,所以她深谙,小地方的酒实在是灌不醉他的兴致。
回去的路上,同一辆车里,温盈羽要跟霍桉对会儿戏,棠昭就跟周维扬坐在了同一排,她问他:“你今天怎么没走?”
周维扬说:“你让我走了吗?”
棠昭想笑:“我不说你就不走,你要跟我助理抢活儿吗?”
他淡淡一哂:“我怕你让人吃了啊。”
街道很暗,一盏盏灯光变成小黄点,落在他眼瞳之中。
她好喜欢他的眼睛。
眼头深邃,似若桃花,风流桀骜,从来都是坦荡磊落,不藏心事。
宠一个人的时候,比霍桉要深情、好看百倍千倍。
她见过,少年吊一下眉梢,冷冷地说:“谁敢欺负你啊,我垂扁他。”
她也喜欢他的霸道,笑着凑过去亲他的眼睛。
周维扬配合地闭上眼,任由她亲。
在老宋的车里,浑浑的灯光在他们的脸上穿梭。
她突发奇想说,神雕侠侣里面,杨过也这么亲过一个女孩的眼睛,你看过那一段吗?
“那不是个配角么?”他睁开了眼,用指腹轻擦她的嘴唇,威胁似的,“你敢让我当配角?”
那时候他是那么立于不败之地的一个人。
谁都没想过也会有一天,这样桀骜的眉眼,连同他的意气,被一同压进扁平的世俗里,也要疲倦地面对这个虚与委蛇的世界。
车转过拐角,规律跳动的霓虹消失,时光的闪回也落了幕。
“周维扬,”棠昭喊着他,在方寸之地,声音轻的不能再轻,“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意气用事了。”
他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如果损失我担得起,意气用事又怎么样?”
“如果担不起呢。”
他说:“那我就不会是周维扬。”
再漫不经心的语气也透着些狷狂。
她没话说。
狂妄的资本他还是有的,甚至比往日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