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似震破了耳膜,景阳只觉得耳边嗡嗡的,空中殷红的旌旗一点点模糊,泪水随风飘落…
这世上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也不在了。
脚下软绵绵的,她趔趔趄趄的向黎国大军走去,悄悄拔下头上的发簪藏在手中,在漫无边际的黄沙中踏出一行浅浅的脚印,毅然决然…
忽然,身后有人一把拽住了她,她下意识的抬起手中的发簪去刺,却被杨清从空拦住。
“护国佑民确实是我肩负的重任,可与你相比,不值一提。”
黎国大军像潮水涌了过来,形成铜墙铁壁般的包围圈,景阳向他的身后看去,城门紧闭,并无一人,她慌了,却见杨清捋顺她吹乱的碎发,含笑道:“大盛的江山就让旁人来守护吧,从今往后,我只守你一人,他们让你去和亲,只能从我尸骨上踏过。”
或许她去和亲,是拖延战局的唯一机会,但他不能再让她孤身一人面对所有了,哪怕弃了城舍了百姓,他也要陪她一起。
就让他自私这一回吧!
思绪混乱之际,杨清拔出锃亮的长剑直指青空,刺眼的光亮划出凌厉的弧度,随即孤身冲入敌军的包围圈。
他是卸下了肩上的重任、舍弃了满城百姓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景阳彻底慌了,她伸手去拦,却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双拳难敌四手,纵然他有一十八般武艺也左支右绌,很快就鲜血淋漓。
“杨清,你在干什么,你忘了苦读战术兵法国策是为了什么吗?你的满腔抱负呢?”
她是恨他,可她从来没想过让他死啊!
风声吞噬了她的话语,她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她想冲过去,可乌泱泱的黎国大军从她身旁经过,将他层层包围,她看不见他的人,无数冰冷的兵器快闪瞎她的眼睛。
“住手,住手…本公主去和亲,去和亲,你为什么还要杀我大盛的子民?”
她劝不动杨清,只能转过头去质问阎赞,阎赞高坐在车辇上,齿间发出轻蔑的笑声,“整个大盛都是我的,区区一个公主不过囊中之物罢了,公主,与你相比,本将军倒是对他更敢兴趣!”
他抬起指尖,轻轻一指,景阳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原来他的目标是杨清!
大盛到了苏扬拓的手上时,朝廷上能用的武将并不多,近些年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杨清,如今就要败在这里了吗?
黎国就是言而不信的小人!
景阳回过味来,赶忙往城门处跑,一边跑一边抹着泪水哭喊道:“我不和亲了,杨清,你回来!”
“县丞大人,开门,救救杨清!”
…
城门另一侧,县丞一咬牙跺脚,打开城门,守城的副将带着几千兵马冲了出去,但人数悬殊太大,顷刻间,便淹没在清一色的黎国大军中。
此时,景阳又回到了城中,抬眸对上面目黧黑的百姓,他们聚集在一起,拿出家中可用的“武器”挤在此处,一双双淳朴的眼睛看着她,这一瞬,她恍若走入了绝境,她知道这次凶多吉少了。
她慌忙回头,城门紧紧关闭,城内再无一个将士。
她爬上城墙俯视城下的战场,看着盛国的将士一个个倒下,寻了半天也没看到杨清的身影,她心底一沉,悲伤涌上心头,泪水断了线的落了下来。
黄沙漫漫,她垂眸抹了一把眼泪,再一抬头,便见远处南北两个方向来了两支军队。
“是援军,是援军…援军来了,坚持住!”
景阳兴奋的大喊,但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她四下寻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战鼓,她从一旁的侍卫手中夺过鼓槌,立于高处,奋力敲了下去,鼓声响彻云霄,振奋人心…满身血污的杨清闻声抬头,正见红色的裙裾随风猎猎飘扬,宛若空中那一抹霞光。
兵部侍郎梁启和卫晋、陆达分别从上京城、邑化关的方向赶来,自后方断了黎国大军的退路,待阎赞反应过来时,已为时已晚…
…
长年干旱的钰晶城淋淋漓漓下了几日的雨,血液随着雨水渗入沙中,无迹可寻,金阳高照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比往日多了些荒凉,一行车马陆陆续续的驶出钰晶城,风沙很快掩盖了车痕。
景阳探出头向车后看去,见杨清与卫晋两人还在告别,一向心广体胖的卫晋被风沙遮了眼,眉宇间笼罩着忧郁,脸上也多了些沧桑。
风沙弥漫,两人的身影渐渐模糊,景阳放下车帘,听着风沙剐蹭车壁的声音,心里浸出一道道血痕,她曾说要带秋芜定居在有雪的地方,如今却把她留在了荒凉的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