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会儿的功夫,杨清已经让人来请了数次,只要她离开这座牢笼般的屋子,去哪赏玩都好,可她还有什么赏玩的心情呢?皇兄自焚,母后被囚,她不过想以徒有虚名的公主身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罢了,但他不允。
秋芜合上门,走到她的身旁矮身说道:“公主,陆大人来了!”
陆大人?
景阳缓缓转过头,是陆达吗?
她下意识以为是他,可这不是上京城,他怎么会在这里?秋芜眉眼弯弯,笑着的模样让她确定那就是陆达。
自从坤承殿前一面后,她再未见过他,想起幽州谋逆案翻案那日,他曾问她,“…大盛内忧外患,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吗?你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吗?”
那时她还不懂,只以为纠正了父兄曾经的错误而已,救偏补弊能有何错?
如今她懂了,正是这一举动让父兄民心尽失,失去众臣拥护,但是,为时已晚。
原来走到今日局面的每一步都有她的痕迹。
景阳心脏绞痛,蜷着身体捂着胸口,秋芜担忧的唤道:“公主,公主!”
见公主迟迟直不起身来,她转身向门外唤道:“来人啊,快唤大夫!”
正紧张之时,景阳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扬起苍白的脸笑道:“我没事,带我去见陆大人吧!”
景阳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涂抹些胭脂水粉盖住脸上的苍白,又点涂些檀色唇脂,整个人的气色才看着好了起来。
杨清站在廊下等了许久,才见她步若莲花走了过来,一身缕金流彩暗花云缎裙翩翩起舞,飘逸似云,俨然一副精心打扮的模样,见她脸色红润,丰神异彩,他的心情也不禁跟着轻快起来,凝瞩不转的见她一步步走近,含笑伸出手准备扶她。
景阳笑意盈盈的朝他走来,越来越近,喜形于色,在他满心欢喜之时,从他身旁经过,向他身后走去,“陆大人,果真是你!我还以为秋芜认错了人呢!”
杨清空欢喜一场,心底似灌满了冰水,随着她的身影向身后看去,见陆达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
“公主走得匆忙,在下想着送公主一程,可在下这跛脚紧赶慢赶,不仅没有追上公主,还走错了路…恰巧路上碰到了杨将军,他让我在此处等着公主,所以在下便在西武关等着公主了。”
陆达一身布衣,蓬头散发,不似昔日那般意气轩昂,景阳喜悦之余,开始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满面沧桑,跛着足从上京城追赶到边关,顿时心生愧疚。
“怪我走得匆忙,没有与陆大人当面告别。”
和亲之事定下来后,仅仅两日她就出发了,未防走漏风声,和亲队伍出发当日,消息才在上京城传来,等陆达听到消息后,她早就离开上京路了,而且为防杨清阻拦,他们特意绕了路隐匿踪迹,也难怪他追不上。
杨清看着两人熟络的寒暄,讲着近日以来的事情,好似他只是这里的草木,被冷落在一旁。
他无声喟叹,转过头打断道:“外面风大,我命人备了些酒菜,进屋说吧!”
话落,他先行一步在前引路。
“走吧陆大人。”
景阳担心站得时间久了,陆达的腿脚会不适,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
陆达点了点头。
两人远远的跟在身后,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似适才那番热络,陆达小心翼翼窥视着她的神色,发现她偷偷看着前面的身影,不禁笑道:“公主可曾记得在下之前所问的问题?”
景阳正出神,下意识回道:“什么?”
陆达驻足,转过身看她一字一句道:“大盛内忧外患,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吗?公主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吗?可曾后悔?”
好不容易短暂忘记的话又被重新提起,景阳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陆达又追问道:“如果可以重来,公主还会帮助他们翻案吗?”
景阳沉思片刻,过往种种在眼前闪现,她是怯怯弱弱的公主,是不知忧虑、因他一句话就开心多日的景阳,那时的她一心想嫁给他,但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分得清善恶和对错,让冤案得以昭雪,她没有错。
陆达一直审视着她,须臾,轻笑道:“看样子公主并不后悔当日的决定,既然如此,何不接受了这个结果?为何要去和亲、折磨自己呢?”
故人相见的喜悦烟消云散,景阳转过身,垂眸低语,“你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来问我这个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