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烁:哇哦,你好油啊。
涂晨北虽然不进演艺圈,但记事以来跟邹立屏女士去过几次片场,也大致知道戏是怎么个拍法。
这种独立艺术片,独角戏,没对戏也没正反打,只有一个手持镜头追焦,完事再补几条大远景。涂晨北脑子灵,谢子贯给他讲了讲戏,走两遍调度心中已了然。
完成妆造,全员噤声,很快,极速奔跑、莽撞地在废弃仓库碰壁、陷入池沼的镜头都几乎一条过掉。
就连全程臭个脸的谢子贯,都舒了口气,叹道,“够灵的。”
许烁窃喜,涂狗狗果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结果还没等她得意起来,拍摄进度就卡到这儿了。
这是个大特写,要怼脸,还是个微微摇摆的长镜头,重点是眼睛,要从眼眶里先冒出来泪,再整张脸近乎抽搐的颤抖,让虹膜有波光粼粼的破碎感。
当然涂晨北的理解是,瞳孔地震。
于是,镜头内他的眼泪像是裤衩子乱飞,毫无章法。然而镜头外,涂晨北笑得像个傻杯。
许烁怀疑他的眼泪是笑出来的。
哭到最后,许烁和冯语一对视,没憋住,笑出诡异的鹅叫,彻底破坏了这条的进度。
涂晨北半个人还泡在水里,零下的天,水池子一早注的温水变成常温,许烁见涂晨北没说,也不好上前干预,谢子贯径直去水里捞起湿漉漉的涂晨北,讲戏。
“这种悲伤吧,它不是猛烈,而是无解……怀疑存在的存在,一眼望到底的纷乱而你要继续前行,保持虚伪,交换自由,最后发现自由是虚妄……”
最后谢子贯拍拍他,“好好想想,我们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摄像在调整位置,涂晨北把自己泡在水里找状态。
冯语轻声扒着许烁耳朵,“我以为他有公子病那种,是一点架子也没有啊。”
许烁笑笑,“都给你说啦,涂晨北很好的。”
再度开机时,谢子贯持着喇叭喊了两声,才把涂晨北从水里叫了出来。他的脸再出现在显示器上时,眼眶已然有了水痕。
迅速发散,蔓延成血丝,他静止了一会儿,仿佛在回想什么,让人为之屏息凝神。
随后,他情绪迸发,暗流汹涌,又迅速回缩。他不甘地咽喉,咽下大半情绪,自作主张地头一歪,说不上是疑惑、诡异,死亡还是解脱。
谢子贯陷入一片宁静。
直到他走出这场景,才暗淡着语气,喊了声咔。
“可以吗?”冯语试探道。
谢子贯摇摇头。冯语本来有些失落,许烁这边按耐不住想拒了这场戏,只听得谢子贯继续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
好吧,他的摇头是认可。
许烁迅速抱着毛巾,向水池跑去捞涂晨北。
涂晨北自己顺着楼梯爬上来,蹲在池边缓。角色亚麻的宽松衣服,因为湿了水,溻在涂晨北背上,能显出骨骼。
那一刻许烁真觉得他很破碎。
明明是个吃喝不愁的阳光少爷,怎么会给人这种感觉?
她愣神之际,涂晨北已经一把接过她手上的毛巾,恢复成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像平日里一样,跳下台阶,“没给你丢人吧,许勺子?”
说这话时,能感觉他语气上扬,但好像还被刚刚丢魂的状态压着。许烁当自己想多了,人都感性嘛,主要是太入戏。
“不丢人,丢人。”
“嗯哼?”
“不丢我的人,但他们很喜欢你,一个个都要把你抢走。”
第08章 我
涂晨北的戏份杀青在黄昏,钢铁产业园的附近临江的另一边,顺着岸屿一直走,就能到他的单人公寓。
谢子贯这边也约莫结束,非要留涂晨北留下吃烧烤,跟他聊聊艺术。冯语这头也想他留下,这样自己还能跟谢子贯再周旋一趟,毕竟说到头今天她也是功臣。
剧组几个人找折叠桌在草地上抻开,从车上取下来烧烤架食材之类的,起了几瓶啤的排上,有模有样。
涂晨北找了一折叠椅仰下,“吃饭可以,聊艺术就算了,我不懂那玩意。”
说罢,他把眼神投向身旁的许烁。
“别看我,我也不懂。”许烁够了瓶酒,下意识在桌沿磕口,听得一声清脆,才发现瓶盖已经被起开了。
人群晃动,奔忙在灶火之间,不一会儿燃起一股香味。寒风吹脸,涂晨北把下半张脸缩在衣服里,伸手从指缝里看天空,很放松的姿态,问许烁,“为啥你不爱拍电影?”
许烁眼神里有点惊诧。作为同事日日相处的冯语都忘记她不喜欢碰电影这件事,甚至她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给涂晨北提过这茬,涂晨北却牢牢记得。
她失笑,“没故事,八字不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