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也没有完全烂掉,只是身体里面的血液颜色渐渐从血红色变成了黑色,仿佛一滩污泥正缓缓从他的口鼻眼耳之中流出来,他就是一处埋葬尸体散发腐烂气息的寒潭。
声音好像是从喉咙出来的,又好像是从脑子出来的,他分不清楚,就抱着头往墙上去撞,可是只是撞并不能缓解,房间就一声接着一声嘭嘭嘭叫喊起来,墙面被撞得瑟瑟发抖,底下都发黑,高处的墙块往下坠落,落在地面,又被乐园身体流出的黑色液体染了色。
房间的墙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条缝隙,一股恶臭从里面传了出来,紧接着,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缝隙里面挤出来一团半透明的粘稠物体,它长着两只眼睛,高高顶在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房间天花板,并不看向乐园,乐园却能感觉到一股无法忽视的注视扑来。
乐园就地一滚,撞上了沙发,左右观察,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满世界的色彩却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对面的色彩发生了变化,本来无法理解的颜色渐渐变浅淡了,好像黑色在转变为白色,令人痛心疾首而好奇不已,乐园紧紧盯着那个位置,那变化逐渐膨胀起来。
乐园往后退了一步,谨慎而小心,但一点用处也没有,因为他被自己绊倒了,摔在地上,一只手撑住了沙发,一只手压住了地毯的一个角,地毯抽了一下,把那个角抽走了,乐园皱了皱眉,又是疑惑又是愤怒,一把拽住在半空中往后撤退的地毯,猛地一扯,地毯颤抖起来。
乐园感觉一股寒凉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他咳嗽了一声,又干呕,但头晕目眩的症状没有减轻也没有更重,乐园咬着牙,用血淋淋的手指将地毯扯到面前,奋力撕咬,顿时将地毯分成了一块一块的,地毯不敢再乱动了,乐园就摸了一把身上的血液,摸到了地毯表面。
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之后,地毯被乐园的血液燃烧了起来,霹雳霹雳噼里啪啦,地毯被烧毁了,黑漆漆的,只剩下仿佛雪花似的灰烬碎屑半空飘散而去。
乐园冷笑一声,又不得不迅速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太阳穴和眼睛,现在他捂住眼睛纯粹是习惯反应,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捂住或者不捂住,面前都是泼墨似的颜色,无法遮挡,无法逃避,无法闭眼,就好像从离开角斗场开始,他就没有眼皮了。
乐园想到这里,不由得摸了摸眼睛的位置,摸到了眼皮,却又有点犹豫,不能确定这还是不是眼皮。
他皱了皱眉,对面却等不得了,见他不说话也不乱动不冲过来攻击也不准备防御,觉得他一点意思都没有,冷哼一声,就冲了过来,说是冲,其实是蠕动,因为那东西看起来是一个巨大的沾满了半个房间的半透明半乳白色柔嫩果冻,摇摇晃晃,散发着一股果香。
但是那果香只有距离非常近且神思不属才能发现,在乐园发现这信息的一瞬间,香气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气味是一开始就出现的恶臭,就像那香味是乐园的错觉。
乐园知道不是错觉,却又不敢相信,犹豫着往后挪了一段距离,浑身上下的血液已经几乎不往外冒出了,只是他的表面被血液糊了一层,过了这些时间,他身上全都是不软不硬的血痂,闻起来腥味非常浓重,让人恶心,对面也发出了干呕的声音,却没有让开或者逃跑。
它反而冲得更近了。
乐园本来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却突然发现牙齿都松动了,便张口吐了出去,牙齿从身上滚落下去,掉在地上,仿佛一堆被打死的奶糖小精灵。
乐园摸了摸脸颊,脸已经干瘪下去,好像里面什么都没有了,空荡荡的,感觉随时都会漏风。
那东西终于冲到了面前,带起一阵臭味的风,看不见,摸不着,却有格外强烈的存在感。
乐园的身体已经不能支撑了,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做什么比较好,用疼痛的脑子想了想,什么也没有想出来,就凭着最普通的反应抬起手来将身边的牙齿丢了出去,正对着不远处剧烈波动的颜色部分丢过去,那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躲闪不及,而且根本不害怕乐园。
它没有想要逃避攻击,就很轻松地被乐园打中了,第一时间觉得自己没事,哈哈大笑,嘲讽乐园是个废物,它当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乐园察觉了一股意识波动,他从颜色的变化之中观察出了对方在嘲讽自己的结论,无论这是不是真的,都很值得生气。
毕竟,就算对方没有嘲讽,也未经允许跑到了乐园的房间里面来。
如果这里是乐园的住处,这算是私闯民宅,如果对面进来的时候正好是乐园换衣服或者刚洗澡走出来的时候,算是侵犯隐私,总之,总要挑一条罪状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