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了才听清,那些声音中竟宛如染了黄沙和鲜血。
刀戈声声入耳,还有号角、呐喊……哭声。
皇城渐渐能望入眼中,可看到眼前的上陵那一瞬,晚晚整个人猛地僵在马背上。
硝烟、战火、鲜血残肢。
她都看到了什么?
——昔日平整人来人往的官道之上如今一片狼藉,杳无人烟。
四下皆是遍地硝烟入眼,上陵城的上方阴云密布,火与烟滚滚。
晚晚惊得心脏几乎停跳。
这还哪是昨日她离开时,那个繁华安定的上陵皇城?
晚晚不自觉将缰绳揪地更紧,随着身下骏马疾驰,上陵城外的场景在她眼中越发清晰。
她看到,高大的深红色外城门已经大开,厚重的门板布满被撞击的崎岖。
远望过去,门外地上伏着一个个黑点,尽是倒下的将士,护城河水波澜漾出深深浅浅的红。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那么突然?
她不过才离开这样短暂的一日,再等她回来,看到的,竟是兵变中的上陵。
她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词,生灵涂炭。
晚晚从没想过,她会亲眼看到一场叛乱。
她也没有想过,兵变这样一个冰冷又遥远的词,什么时候会让她发自内心地生出切肤般的慌乱不安。
巨大的惶恐惧怕将她整个人紧紧缠绕住。
上陵居然已经沦陷了?
千万思绪,晚晚脑海中反反复复重复一个人的名字,最关键的这人,容厌。
她的容厌。
他呢?
他怎么样了?
惧怕让她全身都在颤抖,牙齿战战,晚晚几次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崔统领看出她的不对劲,在旁边问了几句,晚晚只咬牙颤颤坚持。
回城。
回城,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去,回到容厌身边。
全身的知觉只能集中在手中的缰绳之上,双眸被风吹得酸胀,手依旧紧紧握着,任骏马载着她奔赴皇城越来越近。
风中的硝烟和血腥之气渐渐能送到鼻中,反反复复提醒着她,上陵此刻的狼藉和危险。
崔统领控制战马到晚晚身侧,看到她缰绳之上隐隐的血迹,目光流露出些许赞叹和忧心。
“娘娘,精兵已到皇城,我等必将誓死守卫皇宫。如今皇城封禁,刀剑无眼,战乱之间,您……不若不进城了吧……”
晚晚齿关战战,惧怕到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她想到,她离开的那日,不过是昨夕。
上陵梨花纷纷,花瓣飘然若雪,这天下最繁华最安定之地蕴藉着无限风流。
才不过一日啊……繁华成灰,风流做泥,眨眼天翻地覆、清平破碎。
可她这个时候,不愿独善其身。
晚晚不怕危险,她想要进城,她有用的,凭她的医术,只要人没有死,她总能有点机会留住人命。
……除此之外,上陵里还有,容厌。
抓着缰绳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晚晚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外城门忽然跑过来一个哨兵,崔统领刚握紧长|枪,定睛一瞧,却见这人是金吾卫的战甲。
夜间的行伍早已经在城下厮杀,硬生生将外城夺回了通往内城的一道门。
哨兵早早望见官道而来的又一队兵士,认出正是皇后娘娘的精兵,一位统领当即赶来。
崔统领喜形于色,迅速上前,二人朝晚晚行礼之后,即刻交流目前的形势,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上陵分内城外城,昨夜外城直接被攻破,今晨靠着紧急赶来的援军,才勉强撕出一条能与内城联系上的口子。
内城如今尚且安定,世家家兵在内,大多世家在留了守护自家亲眷的人之后,勉勉强强也拨出些人加入内城的守卫之中。
外城沦陷,一旦内城城门破开,宫门也不是什么险要的屏障,直取皇宫便是定局,形势不可谓不紧急。
而已有了一队援兵,明日晁兆还会带着增援而来,安定和动乱仅在此一日。
晚晚全身难受地几乎发抖,说不出话来。
在旁边听完,她勉强分辨出来意思。
形势,似乎不是她所看到的那样坏。
皇城还尚有余力,容厌也有足够的安排。
晚晚一瞬间从地狱到人间,神情悲喜交织,眼睛却渐渐明亮起来。
她低眸看了一眼自己方才掐在掌心的手指,掌心月牙形的血痕鲜明。
她慢慢将手指收拢,贴在心口,这个时候理智才勉强压过汹涌的情绪。
太不应该了,是她关心则乱,情绪压过了思索。
她一看到战乱,就担忧容厌出事,可她怎么能忘了,容厌不是一般的人,他谋略手腕都不缺,年少那般困难时都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赢得宫变,更何况如今更加周全强大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