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静谧的密室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一呼一吸,沉默却又亲密。
曹公公说李牧首的病是自他走才有的,只是他在他心里的份量真的有这么重吗?
程幼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侧脸如同沾满墨水的毛笔勾勒出分明流畅的线条,饱满的额头,长而疏朗的睫毛,高挺的鼻梁……
夜色渐浓,李牧首垂着头呼吸逐渐平缓,程幼扶着墙站起来,一阵酸麻从脚底钻到后脑勺,他弯着腰缓了好一会才适应。
药丸在热水里化开,他小心翼翼端着碗走到李牧首跟前,正要喂他,但沉睡中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程幼愣愣地看着那双冷得像没有感情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风扫面而过,他被甩猛得扫到地上,端着的碗摔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瓷片迸溅将他的手背划了一道血痕,程幼抿了抿唇,锁紧眉心。
烛光映着他眼尾挂着的生理性泪水折射出剔透的光,李牧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突然停下了动作,脑海里盘旋着各种声音。
你是谁?
幼幼?
你呢?
戾?
你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心动是什么感觉?
砰砰跳……
可我并没有心。
戾,我好像要死了。
我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了……
你是谁?
幼幼?
程幼!
“别过来……”李牧首看着试图靠近的程幼痛苦地抖着手喃语,如同牢笼里苦苦挣扎却又无法逃脱的猛兽。
“别想,看着我,还能保持清醒吗?”程幼充耳不闻先一步上前握住他鲜血淋漓的手以防他将筋脉勒断,急切地低声问。
“可以……”李牧首看着他,眼泪从眼眶滑落,泪湿的睫毛低垂着贴着他冷白的脸让人有种惊心动魄的心碎感。
满满浓长漆黑的睫毛就是像他,从前程幼没有见李牧首这样哭过,现在见了才知道什么叫血脉相连,父子两人连哭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
“我好疼……”李牧首看着程幼的眼睛低声说,泪水顺着脸滚落滴在他手背灼出一个口子。
“喝药”程幼避开他灼灼目光,将药抵在他唇边。
李牧首低头乖乖地将药一饮而尽,嘴角的血渍湿润红艳异常。
程幼转身拧干帕子擦净他脸上血渍和污垢,露出冷玉般的皮肤。
曹公公看人向来准,他认为程幼心软,如今这情形就证实了他的判断。
“曹公公说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是吗?”程幼将药箱盖上突然掀起眼帘看着李牧首问。
“……不是”李牧首摇了摇头。
“你说过以后不会欺瞒我。”
“是……”
程幼听到回答后垂眸许久没有说话,李牧首想伸手碰碰他的脸告诉他不必愧疚,但因为扣在手上的铁环挪动不了分毫。
“满满注定要坐在那位上,他不坐就会死,因为他是你的血脉。”半晌,程幼突然轻声道。
“我想他平平安安长大,所以我不阻拦你将他推上那个位置,当然我也知道你的私心……”有满满在他们之间就有断不开的联系。
“可是,我不可能再爱你了,即便是没有齐煜川。”
咚!李牧首的心突然下沉,从脚底升起寒意,他想捂上耳朵,不再听程幼会说什么,但他却什么也没有做,恐慌来袭时他也像平常人一样愣在原地。
他看着程幼,泪水从眼眶涌出。
“所以,如果你真的喜欢我,别再逼我行吗。”程幼攥紧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嘴里泛起苦涩的滋味。
别再用我的心软当做筹码赌我会再次心动。
“我也不想再爱你了。”
“别说……幼幼。”李牧首几乎是哀求般开口。
心像豁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透不进光,无尽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噬,胃纠结成一团,让他控住地想吐。
他看着垂着眼帘的程幼忍不住害怕,他曾拥有过他所有的心软、包容、爱意和优柔寡断,只经历过他一次决绝,却也在此刻明白,程幼的决绝只有一次,因为他不会给别人第一次机会。
然而他不知道,他其实拥有过程幼两次决绝。
这世上只李牧首拥有过程幼两次一往无前的爱和调头不回的决绝。
一天一夜,程幼在这逼仄的密室陪他度过了难捱的发病期。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李牧首时而清醒时而失常,清醒的时候会因为害怕伤到他而哭着让他出去,失常的时候会拼命想挣脱铁环将手磨出一道道血痕,也让程幼知道他手上的恐怖的疤痕是从何而来。
在一次喂他药的时候,李牧首突然失常,牢牢抓住程幼的手腕,一遍一遍问“为什么要喜欢别人?”
他低头急切地亲着程幼,将人亲到哭,然后又慌慌张张地松开一遍一遍安慰被亲到窒息的程幼说“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