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下意识捂着腰间的乾坤袋,里头放的是今日在陈塘关替她挑的裙子。
他知道她惯常爱着青色,选的也是她喜欢的款式。
她在龙宫穿了也是一身青碧色的纱裙,但等到出东海时,身上全是伤,衣裙也被刀枪划了无数口子,破烂不堪。
寻常的修复咒复原不了鲛纱织就的衣料,前几日他都守着她,今日下山前他便有打算去给她买几身新衣裳。
可他如今心中突然起了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思,突然不想将新衣裳给她了。
他的红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显得她更是娇小瘦弱,乌黛的青丝上还束着他的混天绫。
好似,她也是他的小姑娘了。
哪吒垂眸,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指尖的暖意顺着贴近的距离传递过去。
“夜风露重,怎么出来了?”
敖泠早已察觉了他的脚步声,但她没有动,手中持着双刺,那两根双刺间流转着一丝流曳的血线,月光清透下,显得格外诡谲。
原本是没有这条血线的,是从前她的兄长们用这双刺,刺透了她的身体。
仙家法宝,蚕食了她的血肉,偏生了三分灵性。又阴差阳错,成了她自己的本命法宝。
造化弄人,尽是讽刺。
哪吒自然也看见了,捂着她的手,让尖锐的刺尖戳破了他的手指。
双刺有灵,魇足地吞噬着鲜血,武器周身光华大盛。
敖泠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裂缝:“你做什么......”
“这里头不止有你的血,还有我的。”他凑在她耳边,温热的胸膛正抵着她的背,“你还记得么?”
她第一次用这法宝伤人,伤得不是别人,正是哪吒。
在九湾河前,光怪斑驳的幻境里。
那时端是初生意气,少年风华,从此结了情仇,生了爱恨。
哪吒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将灵气渡到她指尖,顺着双刺而下,激得原本镂冰寒霜的双刺阵阵颤动,最后似落败般失了光芒。
他失笑,又渡了一丝灵力过去,双刺半死不活一般亮了一瞬。
“你这本命法宝真没骨气,这便想两个主人一起认了?”
敖泠偏过头去看他,他的眼瞳像星辰一样,与她大不相同:“......你不必如此。”
明明会读心术的是她,可他好似每次都能猜中她的心思。
如今她是确实失意的,难怪她从未给这本命法宝取名字,所谓本命法宝,却是伤过她的利器。
她来到这世上,什么也不是她的,唯有定魂珠与她伴生,却因此被整个龙宫觊觎,害她如此凄惨。
可哪吒却要以血祭双刺,她和他的鲜血交融于其中,告诉她利器有灵,伤她非本意,是她的宝物,也会是他的宝物。
哪吒像是没听到一般,将那两柄双刃举在月光下,问她:“自己的法宝不该取个名字?”
她不想取,对上哪吒眼睛的那一刻却心思颤动,她沉默了一瞬才道:“月辉之下,泠泠青光,便以月作名,叫望舒吧。”
哪吒轻笑,想到另一件事,眼眸越发深沉。
“你的流刹剑也认我做主人了。”
那柄长剑在他身边待了五年,又是火系灵剑,与其说是敖泠的法器,却与他更投缘些,只不过他不使剑,平常都是温养在灵识里。
法器都是他的了,法器的主人是不是也算他的呢?
这个想法让哪吒心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愉悦,他顺着心意,眼眸中也尽是熠熠生辉的微光。
可敖泠垂着头,声色不动。
半晌,她的声音有些哑,却异常坚定:“李哪吒,我要离开这里。”
她连一声哪吒都不肯叫,唤起来是连名带姓。
一时寂静的只听得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敖泠觉得有些凉意,又有滚滚灵气围绕在她身边,替她挡下了所有冰凉凄凄的夜风。
但哪吒的脸色沉了下来,带着风雨欲来时的阴沉晦暗。
敖泠与他对视,眼中没有温情,也没有眷恋。
好似的确,一直都是一厢情愿,是鲛人泪下的缠绵,是东海之后的牵绊。他对她动了恻隐之心,他每每心软,可她从不会为他多走近一步。
她总是那样坚定,要讨好他的时候便是讨好他,要杀他的时候便是真要杀他。
哪吒冷声道:“为何?”
是因为在陈塘关发生的那些事?
他是曾经伤过她,没有顾念她的意愿,可她也曾要杀他,她可比他更狠......而且,在东海时,是他救了她。
“......你是陈塘关的救世恩人,是当世屠龙的少年豪杰,你会受万民爱戴,会成为这乱世中最有名气的英雄人物。可我是东海龙族,是人间憎恶的上古精怪,还是被龙宫抛弃的叛徒,我们不该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