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山下五百年,也没有一位当日的结拜兄弟再来看过他。
那还谈什么结拜之情。
她又顺手种了一个梦魇之术,滥情薄情之人活该噩梦缠身,再无快活之时。
孙悟空自西天取经回来,成了斗战胜佛,威风凛凛,还带了师父师弟来,此刻正在堂前高谈论酒。
一瞥见她,搁下酒盏笑了几声,他转头去看堂前脊梁挺直的哪吒。
哪吒穿着朱红婚衣,与他平日惯常穿的是一个颜色,可今日看来却格外灼艳。昔日的那一点乖戾尽数收敛,显得沉稳了许多。
孙悟空没开口,自有他的师弟接茬,猪八戒顺着师兄的目光看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新娘子来了!”
一时间,庭院里喧闹声四起,也不知是谁还在得哄,惹得敖泠一时真有些羞涩了。
她持了一柄绣金莲花的合欢扇,是年年特意找了绣娘为她制成的。哪吒还在上头特意施了法咒,团扇一挡,谁也瞧不见她嫣红一片的脸庞。
凤冠霞披,十里红妆。
杏花飘香清绻,有几片嫩白的花瓣,落在她层层繁复织龙纹的衣袖上。
她想到,其实哪吒还为她做了许多。
昔年她曾想要的四时景致,春杏夏莲,秋桂冬梅,哪吒皆为她做到了。
浮花谷飘香遍野,何处无花。
他真的很好。
让她忍不住想去看他。
一偏头,却是哪吒已经握了她的手,替她将团扇扶稳了,带着她一步步踏入高堂中。
“夫人,别将扇子落了。”
他的声音极好听,清冽又带着一丝张扬,牵住她的手也是暖意融融的。
他喊她夫人。
还没拜堂呢,喊得这么急。
但一切顺理成章,主持婚礼的是太乙真人,平日里总是一脸淡漠的仙人,如今终于是绷不住笑意,眼底尽是欣慰。
他们一起拜了天地,又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拜了堂。
在最后那一刻,哪吒紧紧攥着她的手,她唇边含着笑,哪吒又勾住她的小指摩挲着。
“笑什么呢?”哪吒轻哼了一声。
她在他弯腰拜堂的那一刻,回了他一声夫君。
一切藏在朱红色的衣袖间,两人的手相握缠绵,执子之手,永不离弃。
众人都是笑着的,金吒木吒并着杨戬都来了,好几个人喊她“弟妹”,让哪吒小心些扶着人,快送进洞房去。
在一堆大同小异的称呼里,她却听见有人轻喊了她一声“小九”,轻声温言,像海浪缓缓,落在人心弦。
她知道是敖沿,他带着年年一起来的。
带着东海的祝福,愿她往后能一切顺心,无拘无束,年年日日,岁岁长安,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
她不由得想到当日灵霄宝殿前。
法旨降下,哪吒却沉默无言。
昊天玉帝从高台一步步走下来,华贵不苟的衣摆拖在玉石阶上,那时的圣人似乎还没真的到体验失去权力的滋味,带着高权者的傲气,死死盯着哪吒。
“你想与天争?朕让你亲眼去看——”
“天尊无量贤德。”她知道昊天想说什么,拦在哪吒面前,“何必纡尊降贵,再来说上一次。”
哪吒去看守五行山,是昊天想要哪吒亲眼看着孙悟空受罚,要哪吒亲手做那个处罚之人。
但敖泠不想让哪吒这样认为。
昊天冷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睥睨着她:“东海罪女,殿前岂容你多言?”
“你敢说她?”哪吒寒声彻骨,眼里的怒火又开始翻腾,长/枪一指,翻脸不认人。
敖泠压下了他的火尖枪,心里对昊天的话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天尊若觉得多喊一声罪女,心中便会舒坦一分,自然可喊。”
一句话能改变什么?
输得不是她。
天庭被分出去多少权力,尽在昊天自己眼底的怒火中。
“万岁息怒。”敖沿也从灵霄宝殿出来,言语恭敬,目色却没那么谦卑,“是臣疏忽,忘上表书。敖泠是臣胞妹,多年来却在外颠沛流离。前日臣已按东海习俗让她重归族谱,封为东海长公主了。”
敖沿那身如海浪波涛的龙袍荡开,早已是一海之主的风范,对上昊天玉帝的眼神也丝毫没有惧意。
“东海未启奏天庭,何来公主一说!”昊天勃然大怒。
敖泠抬眼去看他,他面容冷峻沉稳,昔日的那点稚嫩褪尽,却让她想到了当年东海之下,他还是她七哥时的那些温言细语。
敖沿行得是东海礼数,双手一覆叠,语气温淡,自带着傲气:“此为龙族家事,万岁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