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反而有些委屈起来。
那天她问黎生,为什么自己没有爹爹。
黎生吃惊地回答她,一直以为哪吒就是她爹爹呢。
“只有爹爹才会从小这样照顾你,爱护你。”黎生当时在啃桃子。
“可是,他是哥哥。”她想了一想, 反驳黎生。
但黎生没有兄弟姊妹, 只有父母亲。年岁也小,鲤鱼一族都是散养着, 哪知道什么哥哥不哥哥的。
“没听过什么是哥哥,但每个人都有爹爹,有娘亲。”黎生伸手将桃核丢了,池面泛起的清浅涟漪扰乱了她的心。
是了,她还没有娘亲。
越想越委屈,敖泠看着哪吒,眼眶里盈了点点泪光:“难道我没有爹爹吗,为什么,你不是,我爹爹?”
她原本想着,她从来没有叫过他爹爹,黎生说这样一点也不孝顺,毕竟爹爹从小照顾她,做妖精的也要懂得感恩。
可他不愿意承认是她的爹爹。
难道真是因为她没有喊过他,所以他生气了,不要她喊了。
“不是...”哪吒艰涩开口,“你——”
他被这一堆爹爹来爹爹去绕得心里堵得慌。
眼眸微晃,眼中倒映着小姑娘的影子,很怕她说出更离谱的话。
“不是?”她这下真的哭了,“所以,我没有爹爹,不止,没有爹爹,还没有,娘亲!”
所以,她确实是和他孤零零两个人在山谷里。
她以为他是她爹爹,想着就算没有娘亲,至少有他也好。
可是原来她什么也没有。
一难过,结巴的小毛病又犯了,说起一句哽一下,她落下的泪刺痛了哪吒的眼睛。
哪吒总算有了动作,弯下腰半蹲着去替她抹眼泪,他的手上有茧,磨红了她的脸,又慌乱地捻了衣角去替她擦。
可他知道,方才他心中竟涌现了一丝名为害怕的情绪。
他怎么能是她爹爹呢?
她不能将他当成她的父亲。
他陪着她长大,带她读书习字,教她功法仙术,竭尽全力对她好。
全都乱了。
那些依赖,那些眷恋,怎么能成了亲情呢?
哪吒咬着牙,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黎生说的是吧?”
敖泠原本哽咽着,突然福至心灵,扬起声音:“不许,找她,麻烦!”
小姑娘鼻腔里哼出来的声音,因为刚哭完,还是又嗲又软,可偏偏语气严肃,暗含警告。
很有一番从前的脾气了。
他只能咬着牙将一团火往肚子里收,冷着声又忍耐:“不找她麻烦。”
他真的很想找。
气疯了。
最后他还是只能先哄眼前的姑娘,迟疑一瞬,沉吟道:“阿绫,不是每个人都有爹爹和娘亲的。”
她哪里会听,啜泣着看他,哭红的眼中只有不信。
哪吒叹了一声。
“你看,我也没有。”
他想让她读他的心,最真实的答案原本埋藏在胸腔,可是他早就没了心。
空落落的胸膛里,是她用一条命换回来的一线生机,是冰凉的定魂珠在流转。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哄她。
“敖宝儿,只要活在世间肆意潇洒,就算无父无母也无妨的。”
“我们还有彼此。”
.......
秋风萧瑟,已然是深夜,桂花绵柔的清绻香味儿顺着月光蕴入屋内。
他将怀中的小人儿好不容易哄睡着,见她眼角残留的晶莹泪珠,顿了顿,替她轻柔地吻去。
哪关风月,不过柔情。
叹了一声,哪吒独自起身。
今日本是仲秋,团圆之日,皎洁的月如圆盘映入幽深池水中,随着涟漪破碎成一片混沌。
他想起了很多往事。
当年他将她的遗物一一收集起来,当作念想。可要说是遗物,她也几乎没留下什么,仅有的几件也是他送给她的。
她那会真如她所说的,孑然一身,龙族已不是亲缘,东海已不是故乡。
后来他去了一趟东海,替她将本命法宝双刺拿了回来。
彼时东海百废待兴,几乎是拜他大闹一场东海所赐。
敖沿初袭龙王之位,又要处理敖广与敖泯的丧事,一分好脸色也没有给他。
听闻他是要拿回敖泠的武器,更是气怒,直言敖泠乃是东海公主,法宝也是海藏之宝,凭何拱手让人。
他也动了怒,原本就看东海龙族不顺眼,不由冷笑质问:“你们何曾将她当公主看过?昔日海藏之下如何待她的,陈塘关前又是如何待她的?!”
敖沿一张脸僵白,反驳无力,最后只是哑口无言,却看到了他腰间佩挂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