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了摇头,对她而言,白昼黑夜并没有太多区分,炎凉寒暑也没有什么影响。
殷夫人知道她的脾气,叹了一声,替她将裘袍扣紧了,仍觉不放心,又细细替她检查了衣袍可有漏口,披风可否挡风。
敖泠心中微微泛起暖意,又听见殷夫人的声音有一丝迟疑踌躇,忽而问她。
“我可以叫你一声泠儿吗?水声泠泠的那个‘泠’字,对么?”
她却突然顿住,不知如何回应。
“你是个好姑娘,我们一起在山上待了快一年,我是真心实意将你当作家人看待的。”殷夫人才说完,又顿了一下,“你也可以将我当作娘亲......我没有其他意思,泠儿,你不是独身一人,往后我们也可以是一家人。”
敖泠只觉得眼中有些湿润之意,可是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开口。
她还能有别的亲人吗?
她不知道。
她从前在龙宫时,惯会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有时候习惯了,连她自己也觉得她是那样虚伪的模样了。
殷夫人只是想让她喊一句娘亲,其实没什么喊不得的。可是她不敢确定,她独身一人在世上,可还能再有一个亲人。
她转身走了,一个人去了一趟海天相接之处。
海天交际,混沌之地,有不少痴痴的怨灵盘旋于此,哀鸣阵阵。
这里是海族的送魂之处,小时候她曾听敖丙说起过,每十年龙宫会来此处做一次法,送不得归处的海族入轮回。不过因她是女儿,并没有机会来这里送别。
但如今她有了,她再也不受东海所困。
敖泠双手结印,冰寒莹蓝的灵力激荡,漫开天地间,形成一道幽深的甬道。
定魂珠在胸口凝结,化出一缕轻飘飘的魂体,随着其他怨灵一起无意识地往甬道深处走去。
“母后......”她最后唤了一声,这一次没有哭也没有泪。
海天一色,重归平静。
正当她要离开之时,海面突然翻涌滔天,鼓浪翻腾,海底的悲吟声直上九霄,有震耳欲聋的丧钟大鸣。
那是东海特有的九鸣钟,只有极丧之事才能敲响。
比如龙王薨逝。
她微微一怔,若有所思,正欲再探查一番,手指才刚向海面伸去,却突然有一阵强烈悸动震上她的心脉。
她僵住身子,从尾椎骨攀升一股凉意,顿在原地。
哪吒出事了。
她在哪吒法庙中布下了三层法阵,龙血布阵,定魂珠加持,再加上太乙真人的密宝庇护,如今竟在一瞬间被人全部震碎。
反噬漫上心口,引得定魂珠震颤。
再顾不得其他,敖泠咳出一口血来,化身为龙飞向翠屏山。
天色将亮,她只是出来了一晚上。
晨光微熹点点,翠屏山上还透着春寒的雾气,蒙败一片。
敖泠将将落在法庙前,看着一片断壁残垣,已是头皮发麻。
篱笆间才长开的花骨朵被人踩烂在泥里,帷幕竹帘被扯得七零八落,连檐上的风铃都被人拽了下来,随意地丢在地上,踩成四分五裂。
她在发抖,又怒又惧。人还未至内堂,灵识已散去四面八方。
除了殷夫人,法庙之中空无一人,连金吒也不在。
她疾步走进正堂中,见殷夫人颓然地跪在哪吒的金身面前,脸上是青灰一片,心如死灰的模样。
她也呼吸一滞,脑海中像是有什么炸开一般,灵台巨震。
哪吒的金身被人砸碎,供桌上香灰与金身碎块灰败一片,尘埃遍地。
原本总萦绕在法庙内的那股灼灼灵气散尽了。连带着乾坤圈等法宝也摔在地上,被香灰所埋,了无动静。
敖泠的声音在颤抖,她几乎也要站立不住,只觉得有一片血红漫在眼前:“谁干的?”
殷夫人听见了她的声音,惨白着脸,一双眼竟哭出了血泪,满脸都是绝望与悲切。
“是......”是她的夫君,哪吒的父亲,是李靖。
敖泠从她眼中读了出来,不过一瞬间,她甚至透过殷夫人的双眸,看到了李靖是如何心狠冷毒地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他推开了苦苦哀求的殷夫人,砸烂了哪吒的金身,丝毫没有留情。
是她疏忽了......
竹林中的人影,原是李靖。
一幕幕在她眼前铺开,李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他如此不顾念情分,与她的父亲敖广又是何其相似,她愤恨至极,逼得她将手都快掐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