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泯带着胜券在握般的轻蔑神色,缓缓看向哪吒,他扬了扬手中的锁链,笑得畅快淋漓。
哪吒紧紧抿着唇,眼中的郁气翻腾。
“李哪吒,天庭救不了陈塘关,敖泠也在我手中。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敖泠心中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她挣扎着要回到云头,却被海将死死按住。
“用你的命,来换敖泠和陈塘关百姓的命。只要你肯以死谢罪,我立刻放了敖泠,退去海潮,如何?”
不要。
不要答应他。
“我要你挫骨扬灰,万劫不复,以此祭慰我东海死去的水族生灵。”
敖泠手中聚起微弱的灵力,反手将海将震开,可下一刻又有人拉住束缚她的锁链。
她被牢牢制在原地,微张着嘴唇,却无法开口说一句话。
敖泯转过头,讽刺地看了她一眼:“别急呀,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他死。”
“敖泯!”她声音喑哑又凄厉,“你要为你今日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敖泯冷笑一声。
如今她已是阶下囚,还能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
少年沉默着,屹立在云端。
他浑身湿透,红衣在雨水的冲刷下却显得更加隽秀艳绝。
天边的淡金光幕,辉光盈盈闪烁,变得愈来愈淡,已经几乎透明,再也撑不住了。
他突然有些迷茫。
所以,何为天道,何又为天庭。
师父说昊天玉帝由人间信力而生,奉天道之命护人间安宁,陈塘关受天庭之臣所害,本该由天庭而管,故让他呈上法卷,以达天听。
天庭不肯管,元始天尊给他指了条明路,龙族本作恶,不如先斩后奏,解了陈塘关的燃眉之急。
可到如今,竟然又是他茫然一人。
究竟是谁错了?
屠恶龙,护陈塘,是他十数年来的夙愿,他一直觉得自己没错。
可是......
“是李三公子屠了龙?”
“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这是要我们死啊!”
“为什么要这样祸害陈塘关......”
“我不想死,都是他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承担!”
“让他死吧,龙王,求求您了,让他死,让我们活。”
“对对,都是他一个人屠的龙,他用死来抵债,放过我们吧。”
火尖枪上的蓬勃火焰在风雨中摇摆,他听到了身下的百姓在哀求。
是不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屠了龙,本以为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没有人认同他。
哪吒嘴唇翁动片刻,也不愿为自己辩解什么。
他本不需要认同。
他没有笑,眼神淡漠,只是一个人立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腕间的混天绫顺着肆虐的风鼓动。
风雨弥漫,雷声惊涛,他突然看见了他的父亲李靖,立于关口,正淡淡看着他。
李靖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顺着大风飘入他的耳畔:“哪吒,是你一人屠了东海,你理应赔罪。”
他垂下眼眸,掩住眼底如潮涌动的暗色。不再看向李靖,而是侧目向敖泯的方向。
半晌,他轻声说了句好。
那语气清淡又薄然,似乎答应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李靖一直都将他看作祸害,欲除之而后快。
三载妖胎,杀劫伴生,哪里配做他李靖的儿子。
他原本不觉得,可算来他是天煞孤星的命,他以为所有都是师出有名,却原来所有都是谋算利用。
事到如今,不如遂了李靖的愿,给陈塘关一场交代,最后能还百姓安宁,也算死得其所。
虽是极轻的话语,在场的无数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决不连累任何人。”
伶仃一世,到头来,是虽有人生,难得人养。
......如此也好。
哪吒脸上是淡漠却释然的模样。
“今日削骨还父,割肉还母,将这一身骨肉还给李家,从此与陈塘关再无关系。”
如此最好。
一人至人间,一人还人间。
修长的手指抚过火尖枪,烈焰逐渐熄灭,化作一柄短刀,锋利的刀刃在他脸上映出一抹光彩。
哪吒眸中漆黑幽深,似乎有了些神采,坚定道:“天庭为证,我一人偿还东海的血债。经此之后,速速退水,再不可来犯陈塘关!”
敖泯大笑,挑了挑眉,原本绕在他手腕的锁链也特意松开一些,拿给哪吒看。似乎是怕他反悔,故意先做做样子。
“今日恩怨一笔勾销,你要信守承诺放了她。”哪吒低声道,“天庭会为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