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爹,不孝女与六殿下的婚事,陛下与虞贵君本就不看好。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一段姻缘。那日六殿下来府中,女儿口不择言得罪了他,如今请辞北上往聚峰关戍守,陛下若是怪罪,就当女儿不搏军功无颜娶亲成家罢。”
宋大人搁了筷箸,拧起眉头,“你这又是在闹将什么?”
正夫大人也闻声附和道,“你那些花拳绣腿的功夫哪里能上战场丢人?”
“女儿不是戏言,也不是一时起意。”她起身又叩拜,“女儿不喜战场,却更不喜朝堂。除了在边关报效,本也一无是处。三年前,若不是阿姊猝然离京,不能侍奉爹娘身旁,女儿早就奔投远戍了。”
宋诗闻向来悠然微弓、颇显恣意的脊背难得挺得笔直,倒有几分端正赫赫的气度。宋大人眼前不由得有几分恍惚,宋家世代从文,哪里有奔赴边关打打杀杀的子嗣?
更何况这桩婚事是陛下的恩赐,就是金猊殿贵君不乐意也阻拦不得,哪里有她说个“不”字的余地?
如今诗意才被陛下攫拔,诗闻若是拂了陛下颜面,宋大人不敢再想下去。
“你若是想爹娘和你阿姊往后还能过几年安生日子就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气得浑身震震,脸色是难看至极,“这桩婚事,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莫说是聚峰关就是逃到天涯海角,吉时一到照样把你抓回来拜堂。”
第39章
官道两旁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枯黄密林, 天光大亮以后,道上来往赶路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行到十里开外,久未闻身后动静,裴出岫仍是不敢大意歇缓马蹄。
倘是受过训的杀手, 即使半道上发觉不对, 折返回来还是能赶上她们一骑二人的脚程。
又行了约莫半个时辰, 过了山腰, 见到岔路往上似有一座红墙灰檐的清净道观。有虔诚香客沿着阶梯徐徐往山上行去,在烟雾袅袅的香坛前焚香叩拜。
道观外的山墙下,搭了一座朴陋的茶水棚子,供香客们下山后歇脚用茶。
行路仓促, 她怕林知秋经受不住, 勒了缰绳往茶棚靠近过去。
舀茶的女冠,眉眼清淡,见她们是结伴而来,马背上的男人又不住地轻咳,送了两碗热茶与她们。
裴出岫对她露出一个浅笑,小女冠的眸光内似掠过一丝惊艳, 她接过一碗茶送到林知秋身边。他下了马,身形却站不稳, 扶着道观外的大树,蹙着眉头几欲干呕。
小女冠的眼神又变了变, 裴出岫对她轻声称自己就是大夫, 打消了她的忧虑。林知秋自然不是害喜, 只是昨夜到今晨未进什么饭食, 山路颠簸行得过急,他眼前又不能视物, 难免浑身不适。
待他平复下来,裴出岫喂他饮了茶,心下又些不忍,“知秋,你身子还能坚持吗?”
林知秋坚定地点头,“你不必顾念我,我已经不难受了。”
她又问女冠可有点心,女冠取来了几枚茶粿装进布囊里。她道了声谢,添了些香火银钱。
用过茶馃,裴出岫重又抱着他上马,待到下了岔路,这回却是放缓些了速度。
临至正午,山道深处空旷静谧。若她记忆没有差错,越过这座山头,阴面便是吕家庄。
越往山上,山路越是陡峭坎坷,细细辨去,似乎许久未闻山林鸟啼声。裴出岫眺望一眼远处连绵的山脊,此处野林保不齐有小径通往山顶,若是有人埋伏在山巅之上,她带着林知秋必然难以脱身。
正是心有不祥,胯下骏马忽而响起一声急促嘶鸣。
裴出岫沉眸俯瞰,顿时变了脸色,此处怎会有绊马索。
若是玄衣客追上来,那天叁与天陆岂不是凶多吉少?
她匆忙之中脱了足蹬,抱着男人翻下马背。马匹失去重心,向下倾倒在山林树丛间。
落稳以后,怀里的林知秋似有所觉地回过头,他的面颊贴着她的下颌,声音有些发颤,“出岫小姐,若是遇到险情,你就别再管我了,带上我一道只会拖累你。”
他的性命并不足惜,可是出岫小姐若是为他受伤,那会比令他身死要更痛苦。
裴出岫将男人挡在身后,她取下背后的玄铁剑横在身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此剑至今还不曾饮过血,可今日势必会有一场恶战。
话音未落,树丛间有箭矢淬着寒光飞射而出。
她举起剑凌空挥舞着抵挡,这箭矢虽锋利,却比师傅试炼她时用的竹叶飞刃要更沉,是以也更迟钝。
箭矢过后,数把明晃晃的刀顷刻间扑面而至,裴出岫面色冷峻地握住剑迎过去,单手挡住四面杀招,抱着怀里的男人一个回转身,轻巧地护着他躲到一棵横断的粗壮树干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