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是他。”
裴出岫凤眸微动,她侧过脸,见他垂眸抿紧了嘴唇,“那时我们很亲密,他爱慕太女殿下,我却一直没发觉。即使他不这样做,我也不会与他争的。”
“你明知他害过你,却依旧不怨他?”
“怨他,并不会让爹娘活过来,也不会让我心里更好过一些。”静默许久,林知秋终是细声道,“在明月夜,二皇女殿下为难我时,或许是怨过他的吧。可是,后来我遇见了妻主,心里满是感激,就装不下怨恨了。”
裴出岫拿布帕擦干了双手,捧起他的面颊,“我最终还是保全了他的性命。”
林知秋含着笑意点了点头,“妻主替我报答了太女殿下。”
她们情难自禁地吻在一块,很迟才唤人进来布了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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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后半夜,裴出岫在梦里重又见到了父君。
起先她仿佛盘旋在高空,俯瞰着昔日熟悉的王府西院倏然间起了火。王府侍仆提了水桶、木盆纷纷上前浇火,她听到远处戚氏在哀嚎、婴孩在啼哭,遂不假思索地扑向火焰中想去救人。
熊熊火光中,她看见父君声嘶力竭地朝她呼吼,不要过来,回去……
火焰吞噬了他的面容,而后她在惊惧之中倏然睁开了眼眸。
她闻见屋内有火油的古怪气味,连忙抱起榻上毫无所觉的男人往寝殿外冲去。
殿门落了拴,门窗定然也已封上。
片刻过后,寝殿外火光大亮,火焰沿着门缝渗进来的火油瞬间点燃了整间屋子。
裴出岫举起玄铁剑砍断了门栓,抱着怀里的男人来到院中空旷之处。
幸好火油只浇了这一间屋子,纵火之人便被天卫一剑刺死了。火焰熄灭以后,赶来扑火的仆从与影卫在夜里乌泱泱跪了一地。
裴出岫淡淡看了一眼刺客的尸骸,宫宴上曾见过一回,是二皇女身边的亲信,她身上也浸了火油,想必本也不成活了。
“带下去吧。”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的玄铁剑骤然落地,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掌颤得厉害。
怀里的林知秋醒转过来,他近日睡得沉,可望见眼前滚着浓烟的寝殿还是惊骇地瞪大了眼眸。
裴出岫将男人安置在后屏楼里,心有余悸,手还不服使唤,遂请师傅趁夜为他诊了脉。
颜卿收回了手,神色却是微凝,“知秋身子无碍,不过……”
裴出岫皱起了眉,“不过?”
“唉,为师不知该怎么说你,夫郎有孕,你竟半点也未察觉?”
大悲大喜,裴出岫骇得“扑通”一声瘫软在地。待得回过神来,她又连忙摸爬到林知秋身边,颤抖着手号过了脉。
脉象倒是康健有力,只是孕不足月,胎脉不显。
林知秋后知后觉地抚着小腹,一时骇怕不已,手并未比裴出岫要稳当多少。
“我、我去命人备补胎汤来。”
颜卿拉住裴出岫,哭笑不得地掐住了她的虎口道,“你先稳住心,胎气未动,哪里须得大晚上惊天动地去熬汤药。”
裴出岫适才大口大口地喘过气来,她怔怔地望着师傅,几乎盈出泪来,“今夜是父君救了我与知秋,还有他腹中的孩儿,父君他定然不怨我了。”
颜卿望着未央与知秋喜极相拥,仿佛透过她们望见王夫初为人父时的喜悦。
王夫也曾全心地爱着自己的孩儿,又怎么会忍心一直令她难过呢?
第64章
除夕夜里, 裴出岫携着林知秋去赴宫宴。王府上下已打点了赏钱,府中处处洋溢着年节的喜气。
今年的宫宴摆在颐德殿内。
她们进殿之时,昔宁郡主与太女殿下一左一右立于太皇君身边,正与他说笑着, 老人家今夜穿了一身绣金赤色吉服, 看起来精神矍铄。
见到裴出岫, 昔宁欣喜地唤道, “圣君,未央姐姐来了。”
裴出岫领着夫郎上前问安,知秋见到太皇君仍有几分拘怯,行过礼后便一直低垂着头。
太皇君笑意盈盈地望向他, 温声问道, “未央着紧你,说你初怀身孕又受惊吓,一直藏在府里将养着,近日可好些了吗?”
林知秋倏然涨红了面颊,当着郡主与太女殿下,声音含糊地低语道, “谢圣君关怀,知秋已好多了。”
太皇君伸出手, 摘下腕间的红玛瑙手钏,戴在他手腕上, 轻拍着安抚道, “哀家常戴着这珠串诵经, 玉髓有安胎之效, 眼下你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林知秋惶然地望了妻主一眼,见她笑着颔首, 才受宠若惊地福了身子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