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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止在新泽西的一家私人医院的病房中醒来,依稀记得梦中晏司臣笑容浅淡地应了这一声好。身旁似是有人相守,霍止本欲开口唤晏司臣小名,惊觉自己戴着呼吸罩。床头铃被人按响,大批医生护士涌入,视野逐渐清晰,霍止满目皆白,忽然闯进Ryan的身影。他思绪混沌,导致记忆出现错乱,直至听见Ryan喊了他一声Andrew,才从前尘往事中破茧而出。
郦蕤舟死在断崖之下,生还的是他霍止。而他昏迷半月有余,昔日种种皆成定数,梦里梦外恍若隔世。
霍止伤重,能醒已是万幸,Ryan要他安心养伤,并未告诉他太多实情,只说勃拉姆斯新上任的族长是毒枭的侄子,放暗枪的也是他。防弹衣替霍止挡下了射向心脏的子弹,另一颗震碎了霍止两条肋骨。
断崖下水流湍急,霍止曾想竭力攀游上岸,奈何失血过多陷入昏迷,Ryan赶在众人知道出事之前救走了霍止。雷德梅尼与勃拉姆斯宿怨已久,Ryan去平城的本意是与谢家结交,此次抓捕行动,霍止曾私下借过Ryan的手,大事将成之日,也是Ryan亲自带人断了毒枭为自己安排的后路。
Ryan的手下买通了勃拉姆斯家族的长老,得知前来接应毒枭的是他最为信任的侄子,而Ryan却没有在这些人中找出那双极具辨识度的湛蓝眼瞳。他在通讯仪中将此事告知霍止,霍止却说毒枭已死,先处理后事。Ryan不置可否,紧接着便听见山顶传来三声枪响,通讯仪中忽然风声呼啸,Ryan神色骤变。
医生说霍止的情况并不乐观,颅内血块压迫小脑神经,腹腔阴影疑似积水,浑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小腿骨折难以恢复,相比之下眉骨碎裂还算轻的。霍止问医生最快多久能痊愈,医生答得谨慎,“保守估计一年,主要是静养。”
开颅手术定在下周,Ryan将医生好言相送,转身便换上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你想干什么?嗯?舍不得家中翘首以盼的大美人,命都没了还要贼心不死地惦记?”
霍止才要阖目养神,闻言眼睑一抬,“你都知道了?”
“哈,你以为能瞒得住谁?”Ryan冷嘲热讽,“当初说什么去去就回,除我以外谁会信你!你上头那位早就把你摸了个底朝天,知道你只是被人迷昏了头,又忌惮我的家族会伺机报复,才没下手要你的命,你真当他信你心血来潮那一套?”
霍止对副位知之甚少,本以为他在悍狼三年无人阻拦是副位默许,没想到这成精的老狐狸从未放松警惕,霍止于是苦笑:“没想瞒你。”
Ryan仍对此心怀芥蒂,碍于霍止伤患,将一肚子骂人的话都忍了回去,只是严令警告霍止:“我瞒天过海将你救走就是为了让你自由,郦已死,你这辈子能否再回汜江都未可知,更何况是一个身在悍狼的男人。”
“我在平城迟迟不归,他已等了我太久。我若真死了也就罢了,”霍止浑身乏力,吐字艰难,“……你让我如何舍得留他一个人。”
Ryan毕竟浪子心性,听他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忍不住轻声嗤笑,“可你现在就是死了,我不信他肯为你孤独终老,你也惦记不了多久。”他难得正经一回,敛去玩笑神色后,Ryan看着霍止叹了口气,“Andrew,人总是要变的。”
“你走吧,”霍止重重闭上眼睛,“我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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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颅手术做得很成功,霍止剃光了头发,配合着一脸青青紫紫的伤痕,看起来颇为喜感。Ryan趁他麻醉没过偷拍了不同角度的照片,为此嘲笑了霍止很久。
他无故受伤,对外总要有个交代,尤其年关将至,霍渊时就要休假来看他了。彼时霍止尚不能下床行走,必然瞒不过去,霍止与Ryan私下合计,决定以车祸为由,念及一般车祸不会这么严重,于是强行将档次提升到了赛车事故,好在霍止的确对赛车热衷过一阵子——是他刚来美国那会儿——还曾讹过霍渊时一辆限量版,霍渊时不会不相信。
新泽西的冬天向来寂静寥落,却在晏司臣的生日那天下了一场大雪,霍止再没有提起要回去的念头。他的戒指被Ryan遗弃在大洋彼岸,永远地沉睡在海底深处,抑或被鱼类吞吃入腹,那是他们曾热烈相爱并忠于彼此的证据,两年前他们迁至汜江总部,霍止提议同居,买了纳兰小筑的房子给晏司臣当聘礼,晏司臣于是订制了一对婚戒当做回聘。
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仿佛时光倒流,霍止无法忍受醒后的怅然若失,于是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回忆和晏司臣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用清醒的方式。
霍止大部分时间都在以局外人的角度旁观两年前的冬至,晏司臣笑着应了那一声好,神情温柔如往,语气也寡淡平常,比起确定亲密关系的开始,更像是在讨论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