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网络通信才普及不久,她矫情地坚信只有纸笔写的才能够传达真挚的心情,去港城读高三直到大学,都与姜霓保持着这样“交换日记”一样的通信习惯。只不过后来一忙起来,很多收到了的却还丢在那里,都忘记拆开去看了。
那些没拆的还原封不动,哪怕边角都泛了黄,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去拆开窥探过。
这么多年过去,他仿佛还停在原地。
停在他们的那一年。
真不像他。
她送他的领带夹,她的校牌,她与他赤.裸相拥的一个个瞬间,她爱过他的一桩桩证据。
他居然也还留着。
江嘲微微地一顿,还没说话。
陈之夏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把那些粉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小女孩儿字字真挚地写下的,总是轻信谁会来毫无保留地爱她的文字,一封一封地全部拆了出来。她想全部撕碎,可刚才舍不得,现在更不舍。
很清楚地知道这种“舍不得”究竟来自于谁,来自于哪,于是根本顾不上去完整地做完这件事,她胡乱地一通抓起,来不及去趿上自己的高跟鞋,光着脚奔去了门边。
她要把她留给他的痕迹都带走。
“——陈之夏。”
可很快,她的心底就生出一丝非常可耻的盼望,就像是第一次在崇礼见到他,她就会可耻地渴望过真的能与他在教室门口一起罚站,然后被所有人议论一样。
现在的她,竟还在盼望他能够再次牵住她的手——
然而等他真的这么做了,他用了几乎要将她再次摧毁到破碎的力道,她又想要推开他。
“你放开……”
江嘲太习惯她这样的抗拒了。
从再次见到她直到现在,哪怕在那座摇摇晃晃的轿厢里相拥,她对他都是抗拒的。犹如天性。
她微微一皱眉,他就想要收回手。
“……你放开行不行!”陈之夏忍无可忍,她把手上那些乱七八糟全都扔到他怀里,眸光凛冽到快要燃烧,“我都留给你行了吧?你这么想要,我都留给你!”
“你有病吧,还留着这些干什么……你要给谁写信写就行了,你是不会写非要一遍遍去看我是怎么写给你的吗——”
“……你真是个疯子,江嘲。”
她知道有什么话最能伤害到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你就像个变态……你留着这些,你和宋冬冬有什么区别……”
“你告诉我,你们有什么区别?!”
江嘲都顾不上那些也会让他变得狼狈的东西了,伸手把她扯入怀抱,任凭他们之间有多么的凌乱。
他固执到,再也、再也没松开她。
被按在了他怀里,嗅到了他发尖儿的潮意,她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湿润,近乎恳求,“你放开行不行……过去这么久了,你都不累的吗,江嘲?”
他死死地攥住她手腕儿,她如何也拗不过他,躲不掉,她终于哽咽出了声,还是咬牙切齿:“你有本事就把这些留一辈子……”
江嘲没理会她的这话,彼此的推搡之间,他还是放缓了些力道:“你总得让我穿件衣服再送你吧。”
她这么执意要走,甚至撕打他一番,他身上的那件丝绸浴袍都给她折腾得没了正形。修长的脖颈与下颌都被她的指甲划过了伤痕,渗着丝丝儿骇人的红。
映着那双沉沉地攫住了她的眸子,更触目惊心。
江嘲调整一下呼吸,竟也像是在请求。
“行不行,嗯?”
陈之夏说不出话。
“——我去送送你,”他摸了摸她的发,“你不想聊感情,不想听我废话,我们以后就只聊工作,你答不答应无所谓,我就只想把工作室的设计图和钥匙都给你,就这些。”
他又恐怕与她说太多:“我们路上聊。”
说完,他转身。
朝着卧室的方向回去。
也不知到底是哪种心情在作怪,陈之夏下意识地攥了下手里那一堆被她揉成了废纸的东西。
她的高跟鞋从指尖儿滑落,“哐当——”跌到地上。
像是也不想走。
江嘲的背影一顿,回过眸,眼眶也是红的。
像是过去,总在白天、夜晚,任何肆意妄为的瞬间,迅烈地扑向她的风。
他再度拥住了她,温柔又偏执地捏住了她纤细的颈,错乱地捧住她的脸颊亲吻下来时。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的羽绒服也掉到了地上,那些空的、满的,完整的、坏掉的信封,也都“扑簌簌——”落了一地,划过她光.裸的脚背,都有着细微到不易察觉的绝对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