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嘲微微地抬了下眉:“我没在意。”
“我知道你不在意,”关白薇立刻道,“你在意你自己就好了。”
“……”
关白薇低声重复一遍:“你好好地在意你自己就好了,工作别太辛苦,我听说了,FEVA有些事情很复杂,如果不开心了,那就像你之前那样,离开北京也好,不用非要待在我和你弟弟身边,我会学着怎么去照顾他的。”
实在不擅长关心他,最后,她只得圆谎一般地补充着:“……人际关系嘛,多了也嫌烦。”
飞机引擎呼啸,耳膜犹如胀入了空气,后面的话就听不太清了:“你高三那年,你爸心脏不舒服紧急住了院,你在北京比赛顺路去看他……我知道你可能是去看笑话的,如果他要死了,你肯定会先我一步,立刻在病危通知单上签字放弃手术,”
关白薇深深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我打你的那一巴掌是我不对,过阵子他忌日到了……”
江嘲不知听到谁在说:“——我不会去的。”
“嗯,好。”
关白薇没再多说什么了。
听他这么说,她失落之余,似乎也放下了心来。很久很久了,她居然也在怕他某一刻原谅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有你,”关白薇又说,“我可能也不想去。”
“你可以不去的,你也有权不原谅他。”
“是啊。”关白薇笑着。
挂断了许久,江嘲无声地看着舷窗外灰蒙蒙的天色。
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她是否已顺利落地北京,北京又是一种怎样的天气。
今早她走得太突然,他追得也太着急,忘了看天气预报,连最简单的冷暖——有关于她最好猜的这件事,都无从知晓了。
翻了翻通讯录。
大多数时候,他是个很懒的人,信任自己的头脑与记忆力,所以不怎么保存常往来的联系人信息,有姓名备注的寥寥无几。
譬如现在,关白薇的手机号只是一串数字,另一个备用号码他有次无意输成了“嘉樾”就忘了修改。之后就一直是关嘉樾打来。
还有一位联系人,这么多年过去。
他都没有删掉的。
“之夏”。
笔画简单的两个字,却比带了姓的名字,与所谓的昵称更郑重。
她离开后很久,他才有勇气存入通讯录,虽然这么多年来从未打通过。
过了会儿,微信收到消息。
琳琅满目的玩具店里,高高摆着一摞颜色各异的奥特曼玩偶,没一个是他叫得上名字的。
关嘉樾每次都会很坚持地为他只认,小孩子心性敏感,每一个都认得出来,发生在身边的什么事都记得住。
江嘲的童年记忆,只有空无一人、黑洞洞的偌大房间,这些小玩具什么的,关白薇与江项明都吝啬给他买。
即使他不喜欢,可看到别的小朋友有,还是会很想要。
他在图片上最大的那个,看起来就是全家福的礼盒上画了个圈。
“就这个吧。”
如果要他做谁的爸爸。
他一定要做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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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有多久没见过丁绮贞了。
在陈之夏很小的时候,每隔一段长长短短的时间,丁绮贞从杭州、广州、上海或是哪里回到小湾来,总会带着这么一手花里胡哨的颜色,在那个闭塞的小镇上引起不小的喧哗。
而此时,坐在餐桌对面的女人,上回那还算精致的美甲片脱落了干净,指甲上留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鳞片状的东西,怎么看,怎么都不够精致了。
陈之夏就没在北京吃过什么好吃的淮扬菜,她对苏州的印象得益于她某次夏天出差路过,天气又潮又腻,就像是今日的北京,竟然落了一场雨夹雪,说不清冷暖。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庆幸,还好高三那年丁绮贞没把她真的接去苏州。即便那时也只是对她说说而已。
摆在她们之间的手机屏幕黑了下去。
照片上,坐在客厅里形容并算不上多么亲密的男女二人,一齐在陈之夏的眼前黯淡下去。
丁绮贞还怕她没看清楚,又把屏幕按亮,往她面前推了推:“你都看到了啊,我这也是为你好,才把你这么着急叫回来的。”
陈之夏淡淡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笑了笑:“那也不用拿你生病了当借口吧?”
“没错我是病了啊,你黄叔叔和我前几天又大吵了一架,可给我气了个半死!他让我照顾小俊我不愿意,我说我有自己的女儿,我有错吗?”丁绮贞颐指气使地,“况且,你姨妈感冒一下你就能跑一趟港城,我给你叫回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