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彻底没人在意到底还能不能碰到这项目了。江嘲开出的条件并无变化,全是邢义恒作了妥协。
陈之夏大三和大四都在东京大学作交换,后又去了瑞典的哥德堡大学游学两年,前年去京都展开为期一年的研修,再到如今回北京。
印象中除了老家小湾,她所生活过的城市,几乎没有终年无雪的情况。小湾虽也算地处北方,胜在气候温宜,就是冬季飘雪,也只是零星作罢。
不想总待在下雪的地方了。
几个月前,陈之夏预约了一家潜水俱乐部的课程,平日只能抠出点儿为数不多的闲余过来练习。
她计划忙完这阶段的工作,就去热带自由潜的。
这家是为数不多能24小时营业的CLUB,她尤其喜欢整片潜水池的灯光暗下来,一米一米往下深入的感觉。
等池水也变得冰凉,她就可以腾空大脑,享受片刻清晰的宁静。
“……之夏,交给FEVA的宣传片那事儿,还私下联系江嘲,没提前跟你商量是我不对,但也真的不能再等啦,你算算到现在,有多少公司拒绝咱们了?”
“别的不说,江嘲对咱们、对你我,还是挺真诚的,你也看到了,FEVA就是FEVA,或者说,江嘲就是江嘲……”
“要我说,你刚才对我的话实在有点不好听哈,什么叫我跟江嘲‘投诚’?我是为了谁?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带组这么久的努力没有成果?”
“胡明亮那话的确不对,我都听张沫说了,私下我狠狠批评过他了,什么你和江嘲这啊那啊的……”
“但咱们项目组还不能散啊,要不要用我们的人,我或者你,都还能跟江嘲谈谈的。”
……
江嘲。
江嘲。
还是江嘲。
水花在头顶一浪浪破碎。陈之夏潜了10米左右上浮,深深调整呼吸,又一次果断地扎入水下。
邢义恒路上给她来了好几通电话,到现在,她的耳边都是这般聒噪。
2013年夏天,陈之夏如愿来北京读大学,她和江嘲同居在江柏的旧工作室。
那时窗台上就养着几盆昼颜花,花瓣是很罕见的血红色,迎风摇曳起来,像是一种珍稀水鸟的红色翅膀。
这种花生在干燥的北方,也实在是有点儿脆弱。
陈之夏不懂如何养护,江嘲也不甚在意,照顾不周,只记得死过无数回,可稍一浇点水,又活过来了无数回。
繁茂依旧,无论夏风,秋雨和冬雪,便是一丛丛缭绕无尽的红。
原以为它弱不经折,却意外的很耐热耐寒。
本想把工作的事情想得更清晰一些,耳边是他,她的思绪围绕着的,始终也是他。
潜池呈高筒柱形,四面包裹着通透明亮的弧形玻璃,她沿着池内的Z字潜台下潜,像是一尾游鱼。
这座巨型鱼缸之外,有休息室、待客间和练习区域等等,这个点了,杳无人迹。
10米左右是她的极限,越向下,周遭越沉寂。
手臂的仪器传来警报,她仍不管不顾,极力地,想摆脱脑海里那些乱糟糟的声音。
蓦然。
隔着荧蓝的池水,一道颀长高挑的身影,落入她的视线。
四面太静,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抖了一下。
“……不知道你成天哪来那么多精力,我这俱乐部就是给你开的吧,你看看有哪家24小时营业?”
江柏的声音回荡在听筒,显得四下更为空寂:“谁大晚上跑来潜水还是游泳啊,我该说你是有雅兴还是神经病。”
电话贴在耳边,江嘲换了身简便的潜水服,从换衣间出来。
面前一堵蔚蓝的玻璃水墙。
“还真有,”他笑,“不用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对自己可太有信心了,OK?你也知道我这儿的配置有多顶,”江柏得意极了,“咱俩夏天去澳门看的那个旋转潜池,我特想把概念挪用过来,就很像你游戏里那个——”
江嘲随意放下手机,只是抬眸的一瞬。
有什么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是个女人。
不甚明朗的光线折射,她浮于水中,身形与四肢更显柔软纤细。腰肢恰似盈盈一握,通体雪白,有若梦幻的人鱼。
他正是错愕一愣,便好似,对上了那双略带惶然的眼睛。
即使她戴着氧气罩。
“……”
与此同时,陈之夏也发觉自己怔了须臾,她来不及去思索装作不认识是否才是最好。
下意识占了上风,还未同他相视一眼,她匆匆转身,沿着池壁游开。
旋转楼梯围绕着这座巨型的筒形潜池,层层向上盘旋,全无死角,毫无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