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车子停在了哪,左手边空了。
江嘲下了车,似是去后座抱起了那个抽抽搭搭的小孩,低沉的嗓音飘入风声里:“不闹了?”
而那小孩儿哑着嗓子,也终于老老实实地唤了他声:“哥、哥哥,我不哭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家呀,我、我不想去幼儿园,呜呜呜……”
陈之夏倏然睁开眼。
“……”
江嘲抱起了那小孩,关闭后座车门前,他倦淡的视线,也不动声色地从她头顶的后视镜晃了过来。
陈之夏立刻有了一种被骗的感觉——
可他只是觑了她须臾,狭长的眸子一晃而开。
是了。
她在车上,的确猜了他。
还猜得大错特错。
不是什么极大的问题,她却有一种深深输给了他的感觉,令她不快。
张沫愧疚引起他们之间那样的话题,一下手忙脚乱,想把那条粉色FENDI毯子帮忙盖在小朋友的身上。
江嘲却是婉拒了:“给他挨会儿冻就老实了。”
关嘉樾委屈极了,终于放声大哭。
男人的笑声荡入冷空气,失了真一般的恍若隔世:“现在知道叫哥哥了?刚没听到吗关嘉樾,你真的很讨人厌。”
“呜呜呜……谁说我讨人厌,你才讨人厌!江嘲全世界最坏最讨人厌!”
我明明说是你很讨人厌。
陈之夏腹诽。
男人撑起一把尼龙黑伞,牵住小孩,穿过厚重的雪幕,往幼儿园方向过去。有漂亮的女老师出来迎接,对他言笑晏晏。
在门前,他却是又半蹲下去,温柔地摸了摸小孩的脸蛋儿,小孩哭着抱住他撒娇,他便轻轻拍着小孩的脊背。
不知在说着什么假惺惺的好话安抚。
陈之夏裹紧大衣,推开车门下去。张沫赶紧跟上,忙说去打车。
屹立在暴雪中的城市,如同镀上了层与世隔绝的寂静,好在路程不远,已经能看到会展中心的那个塔尖儿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在看他,还是看哪里,只是不多时,男人的脚步又落回她身边,她才微微颤了下睫。
看到自己的脚尖,已不是白色帆布鞋。
“咔哒”——
随着打火机的一声轻响,黑色伞面便也朝她倾斜过来。
二人默不作声地并立,看这片纷纷扬扬下落。
“那天见到你,应该先对你说‘生日快乐’的,”
江嘲用手心拢住了火苗,点烟,看着她时似是有些歉疚,“现在应该有点太晚了?”
“你邮件里说过了。”陈之夏冷淡地应他。
“这样吗,”江嘲半是吃惊地笑了,眉眼带笑,“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会换邮箱,没想到你真的收到了。”
她不作声。
他长长呼出一口烟,便好似有些失落:“你也不祝我生日快乐”
她从来没有回复过他。
那年,《Cecilia》紧跟着《丛林》的脚步踽踽登场,没多久,由他主导编写开发的游戏引擎CECILIA也进入了更专业的大众视野。
只不过现在很少有人谈到他时提及这一点。
对于当下业内的所有游戏设计者来说,CECILIA作为最经典最基础的一款游戏引擎,早已成了独立游戏制作的一部分。
那一年,CECILIA还只是一行简单的代码。最初进行程序测试时,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第二年的生日为她发送生日祝福邮件。
再到此后每年,从不落下。
陈之夏心生烦躁,她从包里翻出烟来,也点起一支。
雪雾飘摇,她吞吐着烟气,宁静恬淡的侧颜透着清冷的媚,指甲没有很张扬的颜色,却有种故作不出的熟稔。
与从前的她判若两人。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江嘲又问她,他好像很坚持这个问题的答案。
“忘了。”
她冷淡回答。
“和程树洋在一起后?”
“……”她神色寂然,这才终于直视他。
他这么频频地提,好似频频在意她身边有了别人。
江嘲咬着烟,单手抄在口袋,脊背向后,散漫地靠住了车门,他当然也不介意她是怎么认为他的。
这须臾之间与她的靠近,他好整以暇地为她垂下眸,几乎字字顿顿落在她的唇上,“我知道了。”
“——那就是,和我分开以后。”
静默的氛围携着风雪,在彼此之间弥散开来,有人在路边不住地焦急招手,刚看到有人来,很快就有人走。
整个世界就这么有条不紊地,在他们面前运转了九年。
就这么与他和她,也无关紧要了,整整九年。
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