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上门离开,奔入漫天飞舞的风雪,刀片般的锐冷呼啸着盘旋过耳畔,把脸颊都刺骨,似乎也在讥讽她的狼狈。
远远见他追下来,那道从前只要一出现她就无法移开视线的身影伫立在原地。
可这一刻,连风也像是他说不爱她时的声音。
她猛然发觉,原来她是因为他才喜欢上北京。
喜欢这个城市的下雪天的。
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从现在开始,一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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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韵茹的手术非常成功,折腾着那肌瘤,近乎付出了切掉四分之三个子宫的代价,术后在病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好几天。
港城褪去雪雾飘摇的阴霾,暮色四合时分,天边若隐若现着霞光。
这个跨越2013和2014的严冬终于走入了尾声。
陈之夏趴在床边,似乎耗尽了浑身的力气,每天恹倦得只想睡觉,不知不觉听到窗外的风停雪歇。睡梦中却好似还在下雪。
不知是谁的手来触碰她的脸颊,她感受到了,半睡半醒躲闪了下。
眼睫轻轻一动睁开。
阳光明媚到刺眼。
而这只手非常温热,像她理想中的妈妈一样,指腹的茧都很柔软,手的主人看着她时,眼中也盛满了专心的温柔。
“之夏,睡个觉怎么还哭啦,”丁韵茹摸一摸她的眼角,面色还苍白,笑意温和,“都说了让你回家去,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医院照顾我,这几天觉都没睡好吧,脸色这么差。”
陈之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抬起手背拭过眼角。
她拖着倦乏的身子起来,走到窗边,观察了下树梢枝头冒了绿芽儿的春色,拽着头顶的窗帘儿:“这边就你一个,我怕你需要什么不方便叫人,晒不晒?我拉起来。”
丁韵茹欣慰地笑一笑,“哎哟,好几天没晒太阳了,我都不习惯了。拉上吧拉上吧,这会儿也没太阳了。”
少女侧脸恬静,微微踮起脚来,她头发又剪回了高中那时的齐肩长度,好像是自个儿剪的,刀法不够熟稔,参差不齐的。
这几天寸步不离,都没时间去处理吧。
丁韵茹的记忆还停留在手术之前,麻醉让脑子都不太清楚了:“对啦,你那天突然去了趟北京,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陈之夏顿了下,“学校的事情。”
“江嘲还在北京啊?这都三月了,快开学了吧你们。”
窗帘儿滑轮卡在半道,她跟着沉默半瞬,安静地答:“不清楚。”
丁韵茹的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会儿转。
才想问问她那头发是怎么回事,医生敲了敲门进来,询问了下各项指标、术后感受等等,建议丁韵茹术后多休息疗养一段时间,别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云云。
人病了心性就轻儿,丁韵茹忽然悠悠地叹了口气,半是思索着说:“说起来啊,要是想疗养,我还是想去海南。”
陈之夏为她剥了个橘子,又拿起苹果,坐在一旁:“海南?”
“你姨夫过去总说,京宇上大学后我们解脱了,不用操劳了,他要带我去海南过年,住上个三五月的,住过了2月14情人节,住到七夕去,赶着中秋回去和京宇团圆,趁冬天再回海南。”
“听说海南的海和我们港城的海还不太一样,那里的沙子是软的,细的,可以盖在身上晒太阳,冬天很温暖,不像咱港城,沙滩上全是石头块儿,要我光脚踩上去我都嫌硌得疼,冬天啊,天天不是风,就是雪,不喜欢。”
丁韵茹说着,又怅惘地笑了笑,“但是你看,人生中有的事情就是说不准的,你以为你不会和他分开,结果就是这么分开了。”
陈之夏垂眸,一圈一圈儿地削苹果。
没接话。
“结果呢,海南也没去成,这下可好,人也病了,躺在这儿哪都去不了,京宇呢也回不来,你姨夫呢,离了婚就好像是陌生人了,”丁韵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到底也没想到,现在陪在我身边的,居然是你。”
陈之夏递过去苹果,俯身趴回床边,乖乖巧巧的。
她颊边一点梨涡浅浅,晚霞从窗棂透入,眼中含着一片湿漉漉的雾似的。
“那我陪您去趟海南吧。”
丁韵茹戳着那被她切分成块儿的苹果,还没喂进嘴里,诧异地道:“什么时候?”
“今天?或者明天?”陈之夏偏头笑了笑,认真地考虑起来,“哪天都行,看您什么时候能下床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