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老夫人气极反笑,高声喝令院中仆从传来家法。
跪着的人面色没有丝毫改变。他平静地除了身上的轻甲,褪去了外裳,对着战战兢兢赶来的仆从,徐徐道:“惹怒母亲,是我之错。你们且动手吧。”
家丁托着狰狞的鞭子,看了眼地上的小侯爷,又看了眼盛怒的老夫人,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拿起鞭子抽了下去。
这鞭子除了手柄是光滑的之外,浑身都布满了狰狞的倒刺。一鞭子下去,便见了血。鲜红的血落在玉色的里衣上,仿佛雪映红梅,刺眼而夺目。
浅淡的血腥气出现在寒冷的冬夜里,刺鼻极了。
周围的侍从看着小侯爷满身的鲜血,求情的求情,劝和的劝和。
怎料这母子俩是如出一辙的固执。
老夫人不为所动地转过了身,受罚的人也丝毫不顾身边人的哀求,坚决不肯说一句软话。
不多时,淋漓的鲜血便将地上的人染了个遍,原本十分浅淡的血腥气,已弥漫在祠堂的每一个角落。
裴少煊紧紧地攥着膝上的绸布,缓缓阖上了眼睛。他其实不怎么能忍疼,小时候不管是磕着了还是碰着了,保准是要哭的,只是后来长大了,习武了,才改了这毛病——但是不管怎么长大,他还是觉得疼。
太疼了。
他忍疼忍得浑身都抖了起来,便只好让自己想些其他的事情,以期能麻痹这样强烈的疼痛。
殿下此刻在做什么呢,会不会问起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儿的想念他?殿下穿上龙袍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想着想着,他竟觉得后背的伤也不是那么疼了……
“侯爷!侯爷!”耳边忽然响起仆从哭天抢地的呼喊声:“老夫人,可不能再打了,小侯爷毕竟年少,您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于是,逐渐模糊的意识又一点点回归。身姿如松如柏的青年人避开身边人的搀扶,看向那个始终背对着他的身影。
母亲……想必对他很失望吧,否则,怎么会连看他一眼都不愿呢?
他扬了扬唇,却始终笑不出来,深深吸了口气,道:“母亲还没消气,谁让你们停手了?”
他顿了顿,调整好杂乱的呼吸,侧头让身后的家丁继续动手。被吓出满头冷汗的家丁死活不敢再动手,于是,下惯了军令的小侯爷便又使唤起了身后跟来的亲兵。
军营向来是令行禁止。左右为难的士兵左右为难地看着自己的上官,不得不领了命。
清脆的鞭声复又伴着呼啸的风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灵位前那位雍容的妇人终于转过了身,泪眼朦胧,但声音依旧镇定,细听之下,才能发觉一点儿微不可察的异常。
“裴少煊,今日当着你父亲、你长姐、你兄长的面,当着裴家列祖列宗的面,我再问你一次——你还要固守己见、自毁前程吗?”
地上之人的气息显然比刚刚沉重了不少。他示意士兵暂且退下,抬头直视着自己的母亲,毫不犹豫地回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老夫人微微昂起头,抬手擦了那一点儿泪痕,闻言似讽似嘲地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已再没有丝毫波澜,只挥挥手让人退下。
侍从与士兵俱是如临大赦,一面去请府医,一面将冷汗涔涔的人小心地扶起来。
喧闹了许久的祠堂再次变得冷冷清清。
裴少煊忍着后背剧烈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迈出祠堂。
冷风呼呼地从庭院处灌进来,让人不禁得打了个寒颤。裴少煊正要抬脚迈出院子,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饱含恐慌的惊呼:“老夫人!”
“夫人!”
是母亲身边侍女的声音。
裴少煊面色一凛,忙挥开身侧的人,不顾身后皮开肉绽的伤口,重新冲进祠堂。
红木的桌角上沾了血,暗沉的红里,透着一股明晃晃的不详意味。而刚刚还端庄沉静的妇人,额头上已有了一道极显眼的伤口。刺目的血顺着妇人的面容流下,更衬得她脸色惨白。
裴少煊心头大恸,连忙从侍女怀里接过母亲,跪坐在地上,止不住地道歉:“母亲,母亲,我错了……您别这样,求您了。”
老夫人渐渐已缓过气来,不许他去请府医,也不愿睁眼看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明旭,你没错……只是你我这辈子没有母子情份了。”
“当年他们全死在了战场上……我便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只是想看你报了国仇家恨,想看你灭了北狄。”
“如今……我要去见他们了。阿岱,还有少安和少靖,清水文吃肉文都在抠.抠峮死二而贰呜九义si戚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我了,我要去看看他们……你放开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