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均任他瞧着,一会儿吩咐身边的人去送文书,一会儿又低头批复着公文,神情从容得好像没看到他这号人。
沉默站着的人愈发委屈,清亮而澄澈的眼眸里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你……”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才开口说了一个字,便又垂了眸子,匆匆抱拳一礼,拂袖而去。
军帐的门帘打开又阖上。
清冷的寒意趁隙又闯了进来,直冻得守门的士兵一个哆嗦。
但坐在主位上的人仍然神情闲畅,容色自若,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莹白的指尖触上书页,不经意间,便在工整洁白的花笺上留下了划痕。这道划痕不深,不长,甚至不明显,但却好似是对女子心迹的某种昭示。
渐渐变小的脚步声忽然又细密了起来。
紧接着,一道模糊的身影便又迅速地折返了回来。
守门的士兵见状大惊,正要对这道不明身影亮出刀剑,便发现这道身影是往日与自家殿下十分亲近的镇北侯。
于是俱都收了兵器,安安分分地退回原处。
军帐中的女子在那道身影扑过来时实打实地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拿出了格斗的架势。
两人就像少时在宫中一样,你来我往地对着招——只是气氛不太对。
凭几被撞倒,桌案上堆得高高的文书也在打斗中被碰倒,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亲兵听动静不对,忙要进去护主,却被一道清朗的女声严厉喝退。
楚灵均被他这么一搅合,心中也有了火气,下手渐渐重了起来。两个本该情投意合的年轻眷侣,好似非要在今天分个高下。
只是打着打着,对方忽而又卸了力气,一副任人鱼肉、随意处置的样子。
楚灵均立马便是一个擒拿的动作,将人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对方满脸狼狈地倒在地上,身旁是乱糟糟的公文。
楚灵均的心情原本就不太美妙,见状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要出言质问他发什么疯。
却正好对上了一双泪眼朦胧的眸子。
虽然这厮经常撒娇讨饶,但还真没见他哭过几次。她不由得拢眉,到了嘴边的话也是一滞,再开口时,努力将声音放软了几个调。
“不是要与我怄气吗?”
“镇北侯这又是做什么来了?”
含着泪的小将军没说话,只不停地摇着头,活像个受气小媳妇。
楚灵均松开了箍着他脖子的手,眼不见心不烦地别开了眼,正要起身离开。
地上那人倏然伸出了手,不管不顾地将人抱在怀里。
楚灵均的脾气本就算不上多好,如今被人这样三番两次地戏弄,心里的火气更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你今晚到底发什么疯?是笃定我治不了你了?还是……”
她话音微顿,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人正不停地发着抖,再配上那双朦朦胧胧的泪眼,好不可怜。
“殿下,阿姐……我错了。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去学的……你不要喜欢那个蛮子,好不好……”
楚灵均气极反笑,闻言狠狠地拿手肘撞了一下裴少煊。身边的人闷哼一声,吃痛地放开了手。
女子整了整衣襟,端正坐好,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洛桑比你乖巧,也比你省心,长相也周正俊俏,深得我心。我就是看上他了,镇北侯欲如何?”
“当初不是你说让我试着喜欢你?若是日后我遇着了喜欢的人,你绝不纠缠?怎么了,镇北侯这是拿的起、放不下?”
裴少煊深深地了看了,指尖抖得不成样子,哽咽道:“殿下就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吗?”
“我与镇北侯勉强也能算青梅竹马,你若执意纠缠,我也能成全你。反正公主府的后院也足够大。”
“怎么?镇北侯不愿?”她顶着对面人难以置信的眼神,淡声道:“那也行。镇北侯府也是勋贵世家,位尊权重,你要是想三妻四妾,也未尝不可啊,何必与我苦苦纠缠?”
“不要,不要……我只喜欢你。”他颤着声音剖白自己的真心:“我的殿下,我的灵均,我的心里只有你……你想我怎样都行。
“正室也好,侧室也罢,怎样都行。但是你别不要我,别丢下我。
“我永远遵从你、效忠你、臣服你……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我会好好听话的。”
滚烫的话语与剧烈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她。
他就像溺水的旅人,而眼前的衣袖便是求生的最后一根浮木。他牢牢地抓住女子的衣袖,一边落着泪,一边去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