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于东阶降迎,正默默地等着他。
这阶梯太长,他看不清心上人的神色。但楚怀安确信,他的陛下此时一定是笑着的,而灵均每次笑起来,都带着数九寒天都冻不住的暖意,好看极了。
他想早些见到他的太阳,于是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距离渐渐缩短,他终于看清了君王的神情。
她的脸上果真带着笑意,莞尔向自己伸出手,湛然若神,皎如秋月。
楚怀安知道,自己本该按着大婚的章程,牵住彩绸的一端。然而当楚灵均向他伸出手时,他什么也不想再管,什么也不想再听,身体连同灵魂一齐颤动,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在等我。
他快步上前,握住了那双并不宽大的手,就像一个在外漂泊多年的旅人,几度辗转,百般周折,终于寻到自己的归依。
“累了?”她牵着他的手,一边往奉先庙走,一边轻声问。
他摇头,又点头。
楚灵均看得好笑,悄声问:“君后殿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瞧她一眼,真诚而坦然地答:“见到你,便不累了。”
她难道还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皇帝哑然失笑,却十分实诚地吩咐礼官将那些冗长的致辞全部从简处理了。
礼部的大小官员早在皇帝初初登基时,便明白了这是个不容违逆的主儿,自然无有不依,连连称是。
于是,在奉先庙祭祖这一流程很快就被揭过,等在嘉德殿的太上皇见到两人早早返回,眼皮立马一跳,但也只能挥挥手做罢。
说来命运也真是奇特,当年他将那个怯生生的小孩子抱进宫里来时,怎会想到,这孩子竟成了小女儿的……童养夫。
罢了罢了,左右都是一家人。楚悦看着这一对携手而来的新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禁便回忆起了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
“父亲。”新人三拜礼毕,正一齐仰着头唤他。
楚悦颔首,努力弯了弯眉,儿女新婚,总是不好板着脸的——即便在此之前,这女婿还是他正儿八经的嗣子。
他拿出之前便准备好的紫玉同心龙凤佩,笑着交到青年手中,细细嘱咐了一遍,又总结道:“都是一家人,往后若有什么不顺心,便来寻我。”
楚灵均闻言一挑眉,“我的礼物呢?”
“你?”楚悦隔空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哼道:“你这混小子,成婚之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胡闹。”
“还有,怀安向来是个乖巧的,你不许仗势欺人。”却到底是将另一块玉交到了她的手中。
楚灵均显然对此话极不赞同,悄悄瞪了自己的老父亲一眼,才双手接过同心佩,带着身边的人起了身。
按照礼部拟的章程,帝后在此之后应列席明德殿,与文武百官一同参加喜宴,共贺良辰。
然而皇帝一点儿也不想应付朝臣们千篇一律的贺词。
她侧身望向身畔的青年,正对上青年含笑的眉眼。
青年平日里总是偏爱浅色系的素雅衣服,除了朱色朝服外,极少穿这样浓墨重彩的衣服。楚灵均一时竟恍了神。
“陛下?”他握住皇帝的手,温声唤她:“安寝吗?”
楚灵均的脑袋先意识一步点了头,反应过来时,便着人往明德殿传了话,而后才与楚怀安相携入东阁。
布置精美的喜房内,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新人正相对而坐,共饮一盏合卺酒。
这酒是楚悦赠的,据说是在楚灵均刚刚出生时,他与尚且满心欢喜的妻子一同埋在宫中的醇酒。只等自己心爱的女儿成婚,便将这份心意挖出来,作为新婚的贺礼。
在树下埋藏了多年的醇酒最终还是被掘了出来,送到两人成婚的房中。只可惜,当初那个温柔敦厚的妇人,早已忘记了此间种种……
楚灵均微怔,含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樽。
坐在对面的人敏锐地觉察到她情绪的变化,关切问道:“怎么了?”
皇帝不是个喜欢沉溺于往事的人,欣然抿唇,岔开话题:“这酒有些烈,你不许再喝了。今晚你要是再成了醉鬼,我要生气的。”
“我……”因着她的话,楚怀安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前两次喝酒后做下的糗事,莹白如玉的肌肤染上些许霞色。
“你不喜欢,我往后便不碰酒了。”
他微微错开眼,语气听起来虽与往日无二,但楚灵均怎会听不出他的窘迫?
“怎么这样迁就我?我真会被你惯坏的。”她的心顿时软了下来,柔声解释:“没有不许你碰酒的意思,只是多饮伤身,切不可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