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处理起来, 其实还是有些为难之处的,楚灵均思考片刻后,欣然抿唇。
或许,她应该问问当事人自己的看法。
她悄悄派人去请了在吏部公衙的楚怀安, 自己依旧坐在临华殿里翻看奏章。不多时,便听侍人在外通禀, 言户部尚书楚令仪求见。
想来是为了军饷之事。
楚灵均点了点头,召人前来商议此事。然而等此事商榷完, 那人竟还未入殿。
两人自从把话说开之后, 一直都是在一块儿用午膳,就算她不曾遣人去,此时也应该来了才是啊。
她眉峰微拢,看向身边的小宫女。
“启禀陛下,衙里的书佐说乐安殿下并不在衙内, 巳时便随一个传话的小宫女离开了……”
虽然尊贵的皇帝陛下对这个答案一点儿也不满意,但也没与传话的小宫人计较, 朝身边的清瑶使了个眼色之后,便挥挥手打发了她。
“陛下。”大约两炷香后,清瑶便去而复返,附在耳边道:“已查出引殿下离开的宫人身份了。”
“是谁?”
“是长乐宫里的半夏。”
*
长乐宫。
楚怀安已许久不曾来过这座宫殿了,但这座宫殿的一花一草,于他而言,都是那样的熟悉,何需旁人引路。
他径直入了主殿,去见那位退居权利中心已久的太上皇。
谈话伊始,总是些不冷不热的寒暄与问候。楚怀安拢着袖子,垂眸立于下首,规规矩矩地答了话,等着太上皇楚悦进入正题。
“你如今在吏部当差?”
“是,承蒙陛下信重,忝任尚书。”
“忠勤王事,自然是好的。灵均性子跳脱,率性肆意,有你在旁边劝着,我也放心。”楚悦顿了顿,笑道:“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成婚?”
难怪今日长乐宫突然相召,原来……是为这事。楚怀安藏在袖子下的手一颤,堪堪挤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容。
“你惯来是个温良的,怎么却不懂怜香惜玉?我听说林家那个小女儿,对你很是倾慕呢。”
他哽了哽,低声答:“臣对林小姐无意。”
“此时没有感情也无妨,等日后成了婚,朝夕相伴,还怕没有感情吗?”见他脸色难看,便又补充道:“你们尚且年轻,一时糊涂也无妨——只要幡然醒悟。”
他这话虽说得不明不白,但楚怀安又怎会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林家女我从前是看过了的,适合你。我为你二人赐婚,再让礼部挑个好日子……”
“臣不敢擅自做主。”楚怀安提起衣摆,直直地跪了下去。
听到双膝蓦然落地的声音后,楚悦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不过片刻便缓了过来,轻声劝道:“莫要促狭,你自己的婚事,你如何做不得主?”
楚怀安一头磕下去之后,便再没起来。太上皇看着这个一语不发的养子,死死地皱紧了眉头。良久,方才叹道:“我不逼你,但我也不能看着你们做下错事。”
“听闻你近来病了?”楚悦拢眉道:“还是得好好将养将养。京城事杂,不是个养病的地方,你去你的封地乐安休养些日子吧。”
楚怀安不置可否,只道:“没有陛下的旨意,臣不能擅自离京。”
“你……”楚悦的声音骤然拔高,“混账!”
自他将这人从王府里带进皇宫中,已有二十余年——却是第一次像今日这样,连番遭到忤逆。
他愤怒地瞪着地上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从前那个最温良孝顺的景王。
楚悦忍了又忍,终于勉强按下满腔的怒火,努力抚平自己的声调,“灵均惯来喜欢胡闹,你这个做兄长的,不从旁劝着些就罢了,怎么还这样纵着她!”
“不是陛下的错。”沉默了许久的人抬起头来,“是臣居心不良,其心不轨,万望您不要责怪她。”
他话中明晃晃的维护就像炭盆中飞溅出来的火星子,一下子就点燃了太上皇心中的怒火。
“楚怀安,我抚育你二十年……二十年!结果,你把自己的妹妹带上了……”他一哽,实在说不下去。极度的愤怒之下,他再顾不得什么礼仪,抬脚就踹翻了书案。
“你若当真喜欢她,就不该迈过那条界限,做下这等丑事!”
上面的瓷器玉器顿时四散开来。楚怀安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和田玉笔洗朝自己飞来,却没侧身躲开。
额头上很快便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鲜红的血慢慢渗了出来。楚怀安一抬头,就看见了太上皇那张犹带怒容的脸上,露出一点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