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殿下?”不远处的永宁郡主甫一回身,便看见了青年苍白的神色,关切道:“可是有何不适?空腹饮酒到底不好。”
“索性今晚也不是什么重要场所,殿下先回吧。个中缘由,我会向陛下禀明。”
楚怀安勉强笑了笑,谢过楚令仪的援手,而后便顺着她的话起身离席,回到自己的府邸。
府上管家见他身上沾染了酒气,不免忧心,“仆吩咐厨下煮碗醒酒汤?”
青年没应,只吩咐无事不得打扰,胡乱解下身上的氅衣,蹙眉瘫在了案上。
管家碍于他的吩咐,只得长叹一声,带着周围人退下。
于是,当皇帝陛下从宫宴中脱身,穿着一身常服驾临郡王府时,见到的情景便是青年独坐于月夜之下,素手拨弄着手下的瑶琴。
楚灵均于音律之道不甚精通,但也听得出他所奏的曲目——《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那么,阿兄心中所惦念、所渴求的人,又是谁呢?
难道是之前那个谢氏的未婚妻?皇帝陛下又想起从前他与谢瑛琴笛合奏时情景,心中添莫名了点不快。
她加快脚步走进庭院中,说话的语气也凶恶了几分,“说好了一同过中秋,怎么走得这般快?”
流水般的琴声骤然停下。
青年惊愕地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明眸,正漾着细微的光。
“我……太上皇来了,我以为陛下要与您的父亲……”
“他与太后花前月下,我搁那儿讨什么嫌?”楚灵均瞪了他一眼,在注意到他被琴弦挑破的指尖后,又哑了火,不悦道:“阿兄平白毁了我的约,好没道理。”
前日说起中秋宴时,的确是提过一嘴,但楚怀安只以为是玩笑话。
他为自己的思虑不周懊恼不已,正要开口道歉,手指却被女子抓在了手中。
“我……”
楚灵均用丝帕拭去了指尖沁出的血,嘱咐道:“还是该小心些。”
他点了点头,强做镇定地将手抽回,歉意道:“抱歉,今日是我之错。”
楚灵均原本是生气的,可如今心中还横亘着一个未解的迷题——
“无事。”她摆摆手,试探道:“都说琴为心声,却不知怀安今日对月思人,为的是谁?兴许,我还能成人之美呢。”
“没有旁人。”青年脸上沾染了艳丽的霞色,漂亮的眉眼耷拉了下去,似乎不愿听她这么问话。
楚灵均半信半疑,“怀安可不要骗我。我可是亲耳听见你在这弹《凤求凰》的。”
她将心中那抹没来由的不快压在角落,云淡风轻地问道:“难道你还惦念着那位未婚妻?你若喜欢,我也不是不能安排一番……”
“没有旁人。”青年抬起眸子,直直地望着她,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我的心中没有旁人。”
“果真?”
“绝无虚言。”清冷的月光撒在楚怀安身上,无形中为他镀了一层银辉,将人衬得更加温柔隽秀。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不敢再妄求其他,只愿余生能伴在陛下身侧,尽己所能地辅佐陛下成为万世明君。”
冷月无声,只有青年婉转清脆的声音缓缓流淌。
第60章 悟黄梁(二)
窗外云蒸霞蔚, 莺啼燕啭。
楚怀安坐在御花园的石桌上,看着满脸纯真的绯衣少女折了枝极富丽的山茶花,殷殷期盼地递到他面前。
“阿兄你瞧, 今年的山茶花开得多好!”
他接过了那枝娇艳欲滴的山茶, 却道:“我不是你的兄长, 我也不要做你的兄长。”
少女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 变成不解与疑惑, 其中还夹杂了点沮丧。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稍稍黯淡了下来,瞧着可惜极了。
楚怀安心念一动, 还是坚持道:“我不是你的兄长。灵均,我要做你的帐中客、枕边人。”
女子愕然地睁大了眼。原本满是孺慕之色的眼睛, 此时澄满了厌恶与鄙夷。
她不可置信地退后了几步,声音里饱含失望,“楚怀安,你竟藏着这样腌臜的心思!从今往后, 我们再无瓜葛,就此割袍断义!”
她的话如利剑一样, 深深地刺痛了楚怀安。
他跌坐在铺满鹅软石的小径上,无力地看着女子消失在花丛掩映之间。
“不要, 不要……我错了, 陛下……陛下,臣错了……”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说什么呢……”
他睁开眼睛,飞快地抓住那只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青年眼中余悸未消, 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人,认错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