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慢而从容,咬字非常清晰,听起来很舒服雅致,倒是与她的外表不太相符。
虞幼真觉得她似乎是有点眼熟,但是关于她说的事情,她是完全不记得这些事了,于是她看了一眼赵瑞心,摸摸鼻子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赵瑞心适时为她解围,说道:“你以前很喜欢吃香琦阿姨给你做的小饼干的,忘了?”
这么一说,虞幼真是有些印象了,但也不由得愕然——她记得她小时候是有个很漂亮的阿姨经常给她带饼干吃,可那个阿姨她总是妆容精致,穿着很漂亮的碎花裙子,身上有好闻的味道,举手投足无一不精致,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
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位貌美的女子和她面前这位苍老而疲惫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张香琦自己却似乎很习惯了别人这种反应,但似乎也不欲多提,而是笑着说自己老了变化是有点大,然后她换了个话题:“幼真现在工作了吗?”
赵瑞心说:“已经工作了,现在让她进了家里的公司帮忙做事了。”
“那多好啊,就应该这样。”张香琦点点头,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虞幼真,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很认真地说:“幼真以后肯定也会像你爸爸妈妈那样,成为个很好很好的,能够帮助他人的企业家的。”
虞幼真微微一愣。
社交场合上夸奖对方的孩子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只是随口一句,捧得对方心情好些。
只是“企业家”这三个字在张香琦的口中说出来是这样地笃定,好像她确定她以后一定会很好地接过她父母的衣钵,带领公司继续平稳扎实地前进那样,但她自己……其实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企业家,或者说,能够被冠以“企业家”这样的名号。更何况还是“很好很好的、能够帮助他人的企业家”。
她们又寒暄了几句,见时候不算早了,张香琦便提出先走一步,说家里的孩子还在等她。赵瑞心知道她的情况,也没留她。
送走张香琦之后,虞幼真终于找到机会问出她心里的疑问:“妈妈,我印象中的香琦阿姨好像不是现在这样的,她的变化……是不是有一点大?”
“变化非常、非常大。”赵瑞心叹了口气,说,“她啊,也是个苦命人。”
“她是杨东的前妻,已经离了好久了。”
杨东?
虞幼真的眼睛微动,在记忆中翻找出这个人来——杨东原来是受过她父亲恩惠,后来在他父亲过世后,被大房抛出的利益所诱,倒头针对她们母女,甚至想帮助大房夺取她父亲投注了毕生心血的公司。后来,她和温恂之结合后,温恂之找到了一些他做生意中不守规则的地方,警告了他,敲其七寸。本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只是旁人见风使舵,落进下石,他以往做生意过程中所诱不规范的地方通通爆雷,自此一蹶不振。
这个张香琦阿姨身为他的前妻,按理说应该不会对她们有这样的好脸色,但是今日她和赵瑞心却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赵瑞心显然也对她很是亲近。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闻言,赵瑞心笑了笑,说:“香琦她和杨东不是一路人……”
几十年前,杨东还是个家中负债累累的穷苦学生,勤工俭学,用尽一切办法打工,甚至去码头搬货物。偶然间,他被虞幼真的父亲虞修贤看到,后续得到赏识,而张香琦原是杨东的同学,她欣赏他的坚韧不拔和细心认真,后来两人慢慢走到了一起,结婚生了孩子。虞修贤将他们两个视作弟弟妹妹,一路帮扶他们这个小家庭。
在虞修贤还在的时候,一切都好。
等虞修贤出事后,杨东的心思就渐渐变了,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穷困潦倒的可怜学生,去到哪儿也都是能被叫一声“杨总”的存在了。
在他调准矛头指向赵瑞心母女二人后,张香琦明确表示过反对,但杨东只觉得她是妇人之仁,放着泼天的利益不要,非惦记那点有的没的的情分,人都走了,还说什么情分!
于是两人便开始整日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再深厚的感情也都磨光了,更何况杨东帮着大房欺负二房孤儿寡母,这有悖于张香琦的做人准则,她实在看不过去,提了离婚。
离婚后,张香琦自己一个人带小孩,杨东是个狠心的人,自己手里捏着大把的财产,花天酒地,却吝惜于给张香琦和孩子一些与他花销相比微薄得可怜的抚养费。张香琦只好起早贪黑的工作,生生把自己从精致漂亮的贵妇磋磨成一个疲倦而老态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