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永远不可能从湖阳的那张嘴里出来。
所以她一直赖在隔壁。
珞珞姐说话声音像那些温柔的母亲。
有那么一瞬,荣宜突然知道为何湖阳告知荣宓身世后荣宓那般冷静。
荣宓有一个替代品。
虽然这是假的,可现实太残忍,刀刀入骨,鲜血淋漓。纵使这不过是一场梦一个幻相,她也愿活在这个梦里。
荣宜端起茶盏的一瞬出戏梦醒。
萧珂这人十分敷衍的给了她一个空茶杯……
萧珂看她不哭了,一指门,把声音换了回来,“你给……我出去。”
他下完逐客令就和衣躺了回去。躺下又咳又喘了半天,咳到最后挣扎起身,又是一口血泼在地上。
荣宜愣怔的盯着他看。
原本这半个月下来,她已经接受了班宝镜说的那句“少则今年多则五年”,一个是她觉得萧珂这辈子不算太亏,另一个是她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因为萧珂身体原本就很差。
但经刚才那一幕后她直接崩溃,对这句话彻底无法接受,甚至想直接逼班宝镜把那句话咽回去。
她从小便被湖阳遗弃,只是如今才知真相。自那日起,母女情尽断。她是一个流浪在世间的孤儿。丧父,母从未有过。
荣宜发现萧珂烦她哭,才愿意花几秒钟时间构建出那一幕场景以求让她赶紧滚。
所以只要她闹,萧珂就愿意演,哪怕短短数秒,在这几秒时间内,她就不是孤儿,她有一个关心她的温柔母亲。
永不会与她决裂,永远不会抛弃她——因为世间无此人。
幻象永远不会伤人。
此时她已经混淆了现实与假象,甚至觉得躺在榻上咯血垂死的是她娘。
难怪萧珂喝安神散的那晚荣宓闹了一场又一场。
她站在帘外,数秒后打定主意,“四方城我替你去!”
荣四问:你还能阵前理事吗?
仅凭这句话她就知道这事萧珂肯定需要出阵。她也相信萧珂的身体确实是拖不住了,几句话就累成这样。
她原本是来相认的。
但刚那一瞬推翻了她的原计划。
她刚发现只要她想,只要她能哭的出来,她就是有娘的孩子……可发现这个惊人事实的一瞬,她发现这个娘快死了。
亲生的那个娘又不要她。
五年,三年,哪怕两年也比数月后他死在战场上强。
半晌后,萧珂说,“我相信你做了好多年后宅主母。”他起身用发带把头发绑上,从帘中走出,血将唇染的极艳,“云鸳说你找我有事?”
“你为什么那天要打晕我?”荣宜摊牌。
萧珂坐在书案后,“你怎知是我?”
“你往伽南香里加了薄荷。”荣宜说,“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荣家男女取名偏旁不同。这一代女孩占宝,男孩占水。
萧珂沉默。
荣宜手拍在几案上,“我是你亲姐姐,你拖着这样的身体去前线理事,你找根绳子死的更利索。”
萧珂:“湖阳栽了,她爱面子,故意编的故事。”
荣宜指着门,“好,你说她是编的,那你请太医,当着我的面请脉。我也好奇很久了,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楚家遗传心室间隔缺损。
湖阳那时候害怕她也有,经常叫医女来请脉和听心音。
“我手腕上受过伤。搭不出脉。”萧珂笑了下,“你尽管去。”
荣宜一时发不出声音。随后问,“你就为这种事情自、残?”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这一层血缘关系什么都改变不了。”萧珂意识到自己不仅没能将荣宜打发走,八成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语气瞬间变得咄咄逼人,罕见的上了敬称,“您……”
他内心其实在骂娘。
混账荣元姜通过整整两年零八个月一日四次的哭终于把他哭出来了条件反射!
荣宜打断了他,“我这辈子所有的荣华富贵来自于四妹和你。我出行封道,地方长官除刺史总督外跪送跪迎,他们跪的是你们,从来都不是我。只要你们开口,我纵死何妨?而且我在读史书和兵法,我在努力学了。”
萧珂摇头,“你守广陵,敌攻陈道,设百里连营,时节盛夏,你当水陆并进,还是舍舟就陆?”
“敌已百里连营,”荣宜也是恶补过部分功课,“我自舍舟就陆。”
“闭城门不出,僵持入冬。届时水道不通,夜袭纵火烧山。”
荣宜抓着他问题里的漏洞,“你问我水陆并进还是舍舟就陆,我以为你要我二选一。”
萧珂站起身,“我送你出去。”
荣宜骤然出剑,她很平静的说,“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能在我手下走几招?主帅可以不出阵,但撤军进军时至少不能成为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