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虽疑惑,却也没有反驳之理。
元妤仪侧过身,那双清澈漂亮的眼底却带着一抹深色,嗓音有些低,“记住,是任何人。”
她这般郑重,两个侍卫也不敢掉以轻心,立即抱拳道:“属下遵命,绝不泄露公主行踪!”
……
将至戌时,上京因有夜市,未到宵禁时刻,是以街上也有出门游玩的行人商贩。
出府时正是薄暮,在礼部转了一圈再出来,幽蓝色天空中却已经布满了璀璨的星子,簇拥着一轮皎洁的弯月。
元妤仪垂眸看着手里的卷宗,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浓烈。
从宫变中遗留下来对危险的直觉,在某些时刻帮她许多,可现在,她却忽然不确定起来。
“回府,走缭颍街那条路。”
少女的语调笃定,不容更改,那边虽远一些,但开的都是雅致店铺,胜在人少,安静,回公主府走那条路应该能更快一些。
耳畔响起车轮轧过青砖地面的阵阵声响,元妤仪摩挲着手上澄黄色的纸张,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她也不知这个卷宗上的“陆”是否是谢洵在乎的那个“陆”,毕竟陆家风光无限时,她还只是一个住在深宫里不谙世事的公主。
但或许是因为如今对谢洵的感情今非昔比了,连带着一个不确定的标识都能让她格外关注,索性直接带回公主府。
想到谢洵的身世,元妤仪心中又是一阵感慨,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何想法,只想把这两本卷宗带回去给他看看。
也许于他有益呢?
那她也算又帮他一次了,不过夫妻之间么,自然不必把亏欠人情之类的挂在嘴边,长此以往难免生分。
谢洵在乎的,她自然要帮他。
想到这,元妤仪的眸光微微闪烁,忽然想到自己似乎还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对了,她当初动用沈家暗线查到谢洵是陆家骨血的事情并未告诉他,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元妤仪唇角无奈地翘起,应该早些告诉谢洵的,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开始决定和离时,她便想好了此生绝不会泄露他的身世秘密。
倘若那时候说出来,难免有以此做把柄要挟他的嫌疑。
但谁料想,他们竟从阴差阳错的陌生人变成了一对真夫妻呢?
谢衡璋茕茕独行于暗夜之中,生母早逝,独自一人背负着为外祖一家翻案的遗愿,这是精神上的磋磨,一定过得很辛苦。
但现在不一样了呀。
她愿意擎灯引路,予他光亮,伴他前行。
元妤仪倚着身后的软枕,将食盒和卷宗都放在一边的小几上,掀开半边布帘望着上京的夜景。
缭颍街上行人果然不多,来往的都以身着长衫直裰的读书人为多,书坊和茶肆正开门迎客。
忽然,元妤仪的目光一顿,下意识开口,“停车。”
绀云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匆忙问道:“公主,怎么了?”
但却一直没听到回答,绀云只好顺着她的目光往远处看去,却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那不是岁阑吗?他怎么在这儿?”
不止岁阑,还有一匹高头骏马被拴在一边的树上,除此外应该还有没见人影的谢洵。
元妤仪的唇有些泛白。
原来他是在静茶阁处理礼部公务的么?
但谢洵撒谎骗她的念头刚闪过,又被元妤仪抛出脑海。
或许他是处理完公务和同僚在此歇息品茗,毕竟他们选择的地点是茶肆,而不是酒馆,也算文人雅士的常聚之地。
是以她没说离开,只在原地等着。
一盏茶后,待在马车中的少女果然见到了下楼的人。
谢洵前面站着许久未见的两个人——
正是江丞相与宣宁侯。
不知他们在楼上谈成了什么事,江丞相喜上眉梢,还颇为赏识地拍了拍谢洵的肩。
然而下一刻他很快背过身去,元妤仪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谢侯爷神情僵硬一瞬,旋即又冲着江丞相点头哈腰。
谢洵自始至终像是游离在二人之外的存在。
他身姿颀长挺拔,是一节新竹,立在皎白月光下,宛如不沾凡尘的谪仙。
江丞相的话虽是对着谢侯爷说,可眼神却紧紧地盯着一旁的谢洵,又含笑问他几句话。
而这对话的内容,元妤仪同样不知。
她只能看见谢洵颔首点头,神情平静毫无波澜,但他们与江相早已势如水火,不死不休,怎么可能高高兴兴地来喝茶?
自从谢洵入朝,崭露头角,锋芒毕露后,以宣宁侯为首的谢家便大有与这个儿子划清界限的势头,现在却又再次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