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元妤仪刻意躲开他的目光,“有驸马作陪,自然睡得很好。”
“这是臣分内之事。”青年神情从容,像是随口提起一句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其实她不说,谢洵也知道她睡得好。
他觉浅,再加上本就牵挂元妤仪,担心她又做噩梦,是以昨夜一直留着几分精神守着。
但是知道归知道,谢洵依旧要问。
因为他想一点点地去改变两人从前“疏离拘礼”的局面,像剥洋葱一样将他的整颗心剖开,让她看见其中如山洪海潮的情意。
这对谢洵来说无疑是一个相当具有考验性的过程,他每一步都像是盲人过河,要谨慎要顺其自然,却也不能拖太久延误时机。
元妤仪躁动的心情果然平复许多,又听见他那句“分内之事”,只觉得原本靠墙的脊背都在升温。
从古至今,还没有哪个逆臣躺在皇族公主身边还能说一句“分内之事”的;所以谢洵方才的话听起来一语双关,实际只有一个意思。
郎君与自己的娘子同榻,安慰妻子,这是夫君应当担起的责任,更贴合那句“分内之事”。
元妤仪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从前只知道他才华横溢,工于谋略,今晨这话倒打破些以前的印象。
谢洵现在似乎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改变。
元妤仪蹙眉思忖良久,不知该用什么词形容合适,从头到尾都有些心不在焉。
原本倚在床边看她的青年已经起身,兀自开口道:“殿下,我们该去用膳了。”
电光火石间,元妤仪终于想到那个词,下意识抬眸接了句:“无赖。”
驸马在细微之处耍小聪明,引她克制的想法变得旖旎,仿佛早已将和离一事抛之脑后。
谢洵整理衣襟的手指一顿,直觉自己被骂了。
聪明人在言语上占便宜,撩动少女的心弦;
谢洵自想通后,早就过了自己心里那道拘泥于世俗的槛,他现在确实很像个心思曲折的无赖。
简单而直白的两个字,被她说出口便带了一分独属于少女的娇嗔和义愤填膺的气势,民间夫妻用以逗趣的话,像是一块石子落在两人都泛着涟漪的心湖上。
元妤仪脸上的神情还因为想到了贴切的形容词,浮起一抹明显的了然和轻松;
然而接触到面前青年疑惑不解的目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多么不合时宜,恨不能立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刚才没有在说你。”
谢洵沉默良久,郑重道:“殿下斥责也是应该的,毕竟昨夜是臣贸然与殿下同榻而眠。”
他表情认真,看不出半分气恼。
其实谢洵内心里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洋洋自得,感激他也好骂他也好,更甚至打他也好,总之只要元妤仪对他还有情绪波动,就是好事。
这证明她并非无情。
谢洵最怕她对自己视而不见,刻意疏离,那才让他如坠冰窟,整日提心吊胆。
元妤仪听他开始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上揽错,不假思索地坦白。
“这怎么能算你的错呢?分明是我主动把你留下的,再说了我们是夫妻,同榻而眠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和谢洵都算不上真无赖,于是许多话未经思考便说了出来。
少女的语速飞快,压根没有注意到谢洵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笑容。
是啊,夫妻同榻而眠确实正常,但放在一对即将和离的夫妻之间便显得不太合适,但元妤仪却很明显忽略了这一点。
对于她这样的忽略和遗忘,谢洵相当满意,许是两人朝夕相伴,也或许是卫疏和严先生旁敲侧击的话起了作用,谢二公子的心思相较之前仿佛开了窍。
他很喜欢看到元妤仪这般娇嗔的模样,即便是强词夺理,他也觉得可爱有趣。
他甚至想捏捏少女微微鼓起的脸颊;
那么想了,也那么做了。
元妤仪看着顷刻间在面前放大的俊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右脸被人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微凉,唇角勾起一抹笑弧。
“知道了。”
谢洵恋恋不舍,却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补充道:“确实正常。”
声音还是淡淡的,可此时再普通的话落在耳膜里也像是裹了一层甜腻的蜜,奇怪又让人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