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树翩然拉开椅子坐下,林至动了动眼镜,说:“你气色很好,胃口怎么样?”
她最近三餐正常,动过手术,作息也比往日规律。不知不觉间,她再也没有暴饮暴食。
“挺好的,我是不是快好了。”她说。
不用碰见一丁点承受不住的事就强迫自己,往胃里塞东西。
不再整日舍不得睡觉,一有空闲就拼命熬夜,又迷迷糊糊睡一下午。
她可以拥有正常的,能配称作“生活”的平凡日子。
“目前看来,你确实比过去好,恭喜你伊小姐,你战胜了心病。”林至笑笑说。
什么叫心病呢。伊树深深地呼吸着,她笑而不语。
从前一有想不开的,第一个联系的就是林至,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想摔东西的时候,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哭泣却不懂在哭什么的时候。
她要庆幸一路上遇见的好人很多,还要感谢从来没有放弃她的身体。
“我这个人吧,以前总是拿不起放不下。想远离父母又舍不得,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又不肯承认自卑,学着被爱者的姿态笨拙生活,还是过不好一生。
林医生你和我说,我会这么痛苦,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的三观与接受的教育起了冲突,我没有平衡点,才会这么矛盾。
未来不知道还会遇见什么,但我想,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诚实面对,坦荡地跟着心走。真的谢谢你林医生,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伊树郑重的弯腰鞠躬,她伸手笑笑:“我现在不是你病人,身体接触可以吧。”
林至听这话会心一笑,他第一次面诊,这姑娘脾气暴躁,眼中全是蔑视,看谁都像坏人,他在纽约第一次见这样的华人女孩。
因为是一位年轻男人把她骗到他办公室的,她为了反抗,上来就叫嚣着碰她身体就报警,他耐心说心理咨询不用身体接触。
她却淡淡地“哦”了一声,毫不掩饰的表示她心里没毛病,就是很想跟男人上床,如果你不怕,那你就尽管咨询我啊。
她这么说,他就知道她病得不轻。
林至温和地笑了一下,他握了她的手,心口忽然有些惆怅:“你和那位先生,有结局了吗?”
伊树怔了怔,迟疑了一秒,她说:“会有的,人不能纠缠一辈子,是吧。”
她又笑了一下,拿包轻轻关好门,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淡淡的释怀。伊树抱着手臂一直往前走,心情逐渐敞亮起来。
就在她出了医院,按了车锁,准备打转方向盘,电话不留神的响了。
她看着号码是一个陌生号码,心中顿时想起某人的脸,照旧接通想警告一通,却听见一阵恳求。
“伊小姐,是我,我是陈丁。”
伊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浅浅“嗯”了声,问:“怎么了?”
“许总…许总的状态不太好,我打给你,他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讲完。”
她没讲话,也没挂断,还不知道怎么作答,对方就当她是默认了,于是接着把话说下去。
“许艾刚倒台,牵扯了许家的陈年旧事,澎川的势力重新洗牌,为了许氏家族,他要拉拢人脉,这些天应酬吹了不少瓶酒,快泡在酒精百八十年了。昨晚他一口气灌了五瓶啤酒,公司陪着许老爷子打江山的股东才勉强站队,一整局结束,那些人前脚刚走,他回公寓就发烧了。”
伊树仔细听着,她忽而拧了拧眉,呼吸都静悄悄的,不敢有起伏。
她轻声说:“叫医生了吗,现在怎么样?”
“伊小姐,他更需要你,”陈丁说完叹了一口气,“他不肯吃药,烧也没退,你过来一趟吧。”
第037章
换成五年前, 伊树知道许燚发烧生病,哪里磕着绊伤,必然紧张得不行。
她五年前爱他的方法多少带了些赎罪的念头, 脱离记忆中“伊钧安亏欠的那个人的儿子”身份,伊树好像能正视他这个人了。
他有钱, 性格张扬又自负,时常分不清是假纨绔还是真狐狸。
他这个人拥有的真心是很少的,要对一个人好也很难, 他仅有的耐心几乎是全给了自己。
伊树忽然在恍惚中发现, 他们从学生时代认识到现在, 其实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彼此。
一晚上, 她坐在床头照顾许燚。
她没有离开半步,用浸透凉水的毛巾,拧开了覆盖在他的额头。
这个节骨眼,他亲手解决也失去了生命中最像父亲的长辈,还要处理四面八方揣测谣言的媒体,听着是不容易。
大厦有将倾的预兆, 几乎人人自危。眼看高楼起, 眼看宾客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