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树感觉脑子一顿恍惚,那些用力缠绵,深深爱过的回忆是那么鲜活。
鲜活到她也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我就真是你老婆了。”
意外地没听见拒绝,许燚侧头看她,几近固执地问:“你是爱着我的吧。”
她是爱着他的,毫无悬念的问题,哪怕她拒绝了千万遍,也没法被忽略的事实。
这个人,从学生时代就侵入她的生活,甚至在更早之前,两人的羁绊就形影不离,让人不禁怀疑这份感情是不是真由命运决定。
这个人,总能轻而易举瓦解她藏在假话下的真话,不费力气的撕破她友善的面具,即便如此,还执意做台下唯一的观众。
这个人,在外人眼中有万般的不好,却从没亏待过她。她怎么可能不是爱着他的。
到了这个节骨眼,她心情忽然没那么翻涌了,她平静地说着:“是,我爱着你。”
许燚正抽烟,唇角溢了些笑,想嘲讽她用不着扣扣搜搜的给这段感情瞎找补,可他话没出口,就被伊树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
“我爱着你。你心气高,脾气大,还为了我喝下三杯酒时,我确定我爱着你。不小心听见你和许盛澎在祭祖时讲的那些话,我就确定我很爱你。
我爱着你,幻想过和你结婚是什么样子,想过跟你生孩子,还想和你有一个家。我喜欢跟你上床,旅游,即便什么也不干,只要是和你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很珍惜。
我爱着你,你的名字十天半个月出现在热销的杂志封面,不是你就是你爷爷,再不济也是姓许的。你和我谈恋爱,我没有安全感你知道吗。
所以我叫我自己不要那么爱你,你知道我有多少次想告诉你,真正的伊树其实是很脆弱的,真正的我根本不美好,你想在我身上追寻的东西是我最虚伪的一面。我为什么当记者,因为我受够了。
我讨厌满嘴谎话的自己,我讨厌明明不喜欢还要假装微笑的自己,我讨厌爱着你患得患失满脑子情情爱爱的自己。”
许燚没说话,夹着烟一动不动,星火要渐渐地烧没了,掉了点渣到虎口,蚂蚁般的痒意翻滚袭来,就连心口也有了胀痛。
他一下子安静了,伊树心想不论任何人你都自有一套逻辑的口才,也能被说得还不了口。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怎么,你不就是想听我说这个吗,我说完了,许燚。”
缓了好一会儿,许燚忽而眨了下眉眼,他口气听不出特别的:“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你也从来没想听,不是吗。”她轻声说。
许燚没法反驳,他是真没想过。他为什么不听一听呢,怎么从前就不会听一听呢。记起来了,那时候,他顾着自个儿爽,谈恋爱他自个儿舒适就好了。
“怎么突然肯告诉我了?”他问。
“因为我真的没办法骗自己了,我逃婚的理由,许燚,其实你都能猜到不是吗?”
不仅仅是乱七八糟的上一代恩怨,就算没有他们,结局也是一样的。
像个无法挣脱也无法躲避的矛盾,只能试图用外部因素去解释。
许燚忽然有些烦躁,他扯了扯衣领,看着眼前女人的侧颜,空气都在躁动。
他说:“这么爱我,就不怕我找别的女人结婚?”
“那样,”伊树顿了一下,不是很情愿说,“也挺好。”
许燚轻嗤一声,他把烟头扔地上,用脚碾碎,抬头正儿八经告诉她:“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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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香港的出差,伊树办完庆功宴的第二天,去医院看望了林秀秀。
她还是躺在病床上,像个没有生气的假人。她照旧坐在床头把经过讲了一遍。
房间除了仪器运作的杂音,就只有伊树温和的讲话声,等讲完了,她看了一眼林秀秀。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你会醒过来的,对吧。”其实每年她都这么问。
但这次多了一句话,是真的结束了,一桩横跨了十几年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了。
感觉有好多话可以说,却不懂到底有什么话是说不出的。
伊树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包中夹层的电话响了。是林至医生,她约的复查。
她起身看着林秀秀,静静看了十几秒,敛睫接起电话,轻轻关上了房门。
在没有看见的须臾片刻,病床上有只娟秀白净的手微微挪动了毫米。
……
很久不见林至医生,再见面恍如昨日,仿佛她还是纽约穿吊带热裤,人字拖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