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巧将她说的话记在心里。
又问:“只有茶山要人,有没有织坊缺小工呢?”
阮氏便知她心里还惦记着织娘的活计。
可惜了,“咱们镇上两三个家中有织机的,人家守着手艺,自然不肯外人随意看了去。县里也有,占地大,听说有好几亩地连作工坊,去也行,只收签了卖身契的。”
好容易发还良籍,秦巧自然不会再走回老路。
“也有别的,朝廷眼下在造大船,村里不少男人都去码头上卖力气呢。
听他们说,那大船比海浪卷起来还高,光是桅杆就有十个丰收那么高。等大船造好下海吃水,百十来号人吃喝拉撒都在上头,好几月不用上岸嘞。”
秦巧心里默默划去。
再卖力气,她也是个女子,跟一帮赤膊的男人们混在一处,多有不便。
“还是跟着胡老看看再说。”
阮氏悻悻,说的多了,唇干舌燥的,一口气咕咚了小半碗粥,起身自顾收拾灶屋。
睡前擦过头脸,还空余了水泡过足。
秦巧熨帖地倒头就睡,心里惦记要早起,提着神呢,门缝里刚透出一点光,人便醒了。
胡老刚开门,就看到坐在对面门槛上打盹的姑娘。
哼,来得还算早,挺识相。
他心说,脚步放得重一下,果然秦巧腾的一下站起身,唤了一声胡老早。
“早什么,天都亮了,哪里早了!”
秦巧也不在意他的坏脾气,看他从里边拽了一个板车,急忙上前帮着拉出门:“胡老,咱们是去哪呀?”
胡老随手往外指了指:“出村,收尸。”
他幽幽道:“听说过罪奴村吗?”
秦巧慢慢回过头看他,心说:倒也不必如此吓唬人。
第10章
胡老不爱说话,但凡开口,必要刺人几下。
秦巧与他相处多了,便品出几分相处之道,那便是脸皮厚些。
脸皮厚些,眼快多问多跑腿,再加上些缺心眼,日子长了,便也分明出胡老是个外厉内软的小老头。
满井村
又是一日晨起
秋意渐浓,出门的时候天边依旧是沉黑,凉风呜呜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湿润的腥气,秦巧不由哆哆脚,想着过几日发了工钱该去瓦市买些厚实的料子。
她以前觉得南地更温润,自然不用穿在大同府时候的臃肿厚衣,真在此地住久了,才觉出南北的寒凉两相迥异。
北地的寒是大风卷积,照面而来的凛冽。南地,却是静默无声,不知不觉凉进人骨头缝里的折磨。
忆起昨晚在哥哥脚上看到的小冻疮,她又急跑几步,先将灶上窝着的柴火翻捡几块送到北屋子的地坑里。
哥哥睡得沉,方才一开门有凉意卷进来,这会儿咕哝一句冷,背身过去继续睡了。
她给掖好被角,临出门前不敢将门堵严实,确保留了一道缝隙走烟气。
响动声惊动了睡着的阮氏,她迷糊地从床上下来,摸黑看清院子里的人,抿了抿嘴,拉开门唤了一声二娘。
秦巧半条腿已经迈出门槛,听声回头看一眼,正要开口说什么,对面的门嘎吱一声,胡老背身朝外,扯着板车挪动呢。
她只好低声道:“嫂子,我出门上工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
阮氏忙回身扯衣裳裹上,这一耽搁,到门外一望,人已经走远了,远远看着,已经拐上了出村的大道。
她气恼道:“就说一句话的功夫,难不成就能饿死那群罪奴?真是的...”
她也没什么要紧的话要说,只不过秦巧已经跟着胡老上工十日,说好十日给结算一次工钱,按理今日要有进项了,所以念着秦巧人老实,别抹不开嘴,让人家糊弄了不给工钱,白出力气了。
她往回屋子走,一边低声咕哝:“一日三个铜板,包食水,十日便是三十铜板。买上三斗稻米,几日不曾吃肉,再割上一小条猪脂...”
可一想到这几日猪脂涨价,急忙摇头:“还是吃鱼吧,鱼多肉贱,省了铜板再买上些灯油...”
怎么算,三十个铜板都有些少。
她不由回忆起上一次在南屋子翻出来的碎银子。
心说:虽说是碎银子,加起来才二两,但要是全掏出来,这家里缺的东西也勉强能补上。奈何秦巧小气,她好几次故意在人面前盘算家里的缺漏,不见对方眼风有变,硬是没掏出来给她使唤。
回屋子躺下没一阵,天边就泛起了鱼肚白。
她也没多少睡意,索性起身,一开门便瞧见公爹刚进门。
怪不得没听到响动呢,原是下了微雨,簌簌雨声,院中淙淙像是蒙上一层纱,有些瞧不真切。
阮氏瞧公爹走路架势,便知之前公爹同丈夫缠打的伤势已经好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