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就不说话了。
她总觉得丰收是个傻子,记不得事儿。
可秦家日子刚好过,阮氏曾送到家里好几个箩筐,指明说丰收要给。编得真丑,就这手艺还想卖钱?嘴上挑剔话说了不知道多少,心底却是喜欢的。傻子也不是真傻,谁对他好,他心里晓得。
“给他吃怎么了?他叫我姨呢,我乐意!”
林娘子羞恼地转身进门。
胡老嘿嘿一笑,长嘘着音儿:“你就别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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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井村后山很深很大,秦巧看中的地方就是去岁秋冬绕山路去罪奴村时发现的。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溪谷处,野草葳蕤,山花烂漫,山溪自高处落经此处,哗哗声听得人满耳舒惬。
路上有许多野杏树,正是杏花灿烂的季节,崔三摘了不少嫩枝,盘绕旋成花环子戴在秦巧额上。
牛闰林古怪地叫了一声,假做受不了地搓着胳膊,发酸说自己看不下去,跑远去跟秦丰收放飞鸯了。
秦巧羞赧地红了脸颊,受不住揶揄,起身喊崔三一并去另一处地方。
她没直说,崔三本以为是避开人眼,谁知到了,却是愣怔。
山台寂静少有人至,早有野草飞长,堪比人大腿深。
拨冗开,有一木坟牌孤坟。
“是六娘的坟。”秦巧将竹篮递给他,“当日我不忍心看她死后还受野兽啃咬,便请胡老给她安坟,一直没跟你说。今日正好,景色宜人,你是她哥哥,如今逃出大难,与她说说话,叫她安心吧。”
山风在这一刻寂静,崔三竹篮,伸手扯住她转身的动作。
孤坟凄凉,从无受过半分香火。
这里头是他的同胞妹妹,临去时本以为此生天地无凭,悼念也成了奢侈。
竹篮里准备充分,一应黄纸长香等都在。
他将坟前的野草拔除干净,摘了一束红黄鲜艳的花放在前头。
能说什么呢?
若是真有在天之灵,妹妹与家中双亲团聚,看到自己如今活得自在,竟是欣慰的。
火折子点燃灯烛,黄纸腾起一缕缕青烟。
崔三端了小碟子的点心放在妹妹坟前,心说:若有奢求,只盼八娘往后平安,下辈子有缘,再当兄妹。
秦巧看他眼中泪光一闪而过,垂下眼睛。
回去的路上一时无话,只不过两人牵起的手紧紧相握。
山谷之中少有人烟,临近了,嗅到一阵肉香。
“嫂子应该在炙肉,闻着味道,还真有些饿了。”
两人加快脚步,发现此地和早前来时大相径庭。
临溪的一处干净沙地上有个坑,此时柴火正旺,两侧悬立起出门时候带的架子,铁质网眼板上铺了不少肉片,呲呲油亮声,牛闰林手指从一旁的罐子里头捏出不知什么粉末,往上一撒,有火光唰地腾起,肉边蜷起熟焦,香气四溢,看得人食指大动。
看他们回来了,阮氏招呼一声:“石头准备得比我还全,有一大份野獐子肉,大火炙熟真好吃呐!”
看几人嘴边油旺旺的,已是解馋吃过了。
两人盘腿坐在一旁,乖乖等着投喂。
炙肉油腻,吃了半饱,秦巧就摆手起身。
牛闰林和崔三在说铺里的事情,她听得心累,去到溪边踩水。
正是日当空,溪水清澈见底,仔细看偶尔还有些微渺水草参差摇曳。
入水微凉,她沁得久了,免得受凉,叮嘱一旁的黄翠柳早些穿戴好鞋袜。
身上晒得暖融融,却不炎热,她张口打个呵欠,瞥见哥哥攥个网兜,在河里头捞来捞去,虽无收获,面上的笑容却是真切。
树林里撒过驱赶野兽的药粉,绳兜网袋底下烧着一小笼艾草团。
小案上有煮好的山泉水,她喝了半盏,左右看看,决定小憩片刻。
本觉得吵闹,躺在长布时还抬手挡着树叶缝隙间的光影玩,没一会儿眼皮一搭,竟睡得很踏实。
意识最末,闻到熟悉的桃花香气,于是松懈精神,也不知咕哝了句什么,被人搂住。
“二娘,二娘,起身吧。”
阮氏推了她几把,见她睁开眼,劝道:“睡太多,夜里要睡不着了。”
秦巧下意识摸摸身后,问了一句:“崔三呢?”
阮氏指个方向:“看你睡得香,叫我过来,自己去陪着丰收荡秋千了。”
怪不得哥哥笑得大声。
秦巧揉着眼睛,翻身坐起。
神儿还倦着,人懒得动,挪到小案跟前,单手托腮看那处热闹。
这一看,还怪有意思。
“翠柳不是看牛闰林不顺眼嘛,怎么两人走在一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