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
码头上远远传来几声轮船的鸣笛,飘着白烟的大烟囱呼呼吐着热气,劈开平静的河面带起沉闷的杂音。
穿着长袍马褂的男人们挤在一处, 人声鼎沸, 不远处还停着不少汽车、黄包车,有等人的、也有送人的。
沈彦走下船梯, 噪杂的氛围中蓦然响起几道中气十足的喊声。
“少爷!”
“沈彦少爷!”
作为老夫人的义子,他和大少爷二少爷一般都被称为少爷。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似乎是严肃习惯,小马甲也套在了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冷清清的,脸上还架着副无框眼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冰冷。
沈彦闻声看过去,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忠伯正站在人群中拼命冲他招手,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些尘埃落定的感觉。
远处重洋留学两年, 今天他终于回家了。
“忠伯。”他走到老人面前唤道。
“嗳嗳,”头发花白的老人欣慰的擦着眼泪, 将他从上扫到下, 颤抖道:“少爷, 这趟回来不走了吧?”
“不走了。”
另一道人影机灵的取过他手中的牛皮箱,是明家的小厮,阿松。
阿松在过去是老夫人派给他的小厮,伺候了他很久,他抹着眼泪道:“少爷, 你可算回来了……”
“您不知道,您不在的时候,老太太听信了一些谣言,竟然为大少爷娶个男妻!”
“阿松!”忠伯冷冷扫去一个眼风,又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向沈彦:“少爷,家里今年发生了点事。”
沈彦嗯了声,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出什么事?”
“……就是这趟除了我和阿松来接您, 还来了个人。”
明家的车子近在眼前, 沈彦淡淡点下头,“谁?”
车子一路朝城南的明家驶去。
空气静的可怕。
沈彦坐在后座,耐心的整理自己被晨风吹的凌乱的袖角。
忽的,路段变得颠簸。
他的余光里不期然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青年穿着昂贵的黑色貂毛大氅,正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
大氅顺着车子的起伏滑下些许,顿时露出他颈后那片雪白细嫩的肤肉,如凝练的牛乳般晶莹无暇,被漆黑的貂毛一衬,越发的白,白的好像轻轻一摸就会留下一条印子。
往上看过去,沈彦看清楚那张漂亮脸蛋。
一张格外艳丽的脸,五官秾丽,眉眼细长,笑盈盈的看着他,上挑的眉眼勾的明亮,湿淋淋的眼睫浮着一层水汽,青年缓慢开口道:“……这位就是沈少爷?”
像是怕不能彰显自己的身份一般,这位大夫人又轻慢着道。
“长得真是一表人才,你别介意,大少爷生病,二少爷不在家,所以我就来接你了。”
沈彦垂下眼,语气平淡:“多谢。”
身边的青年笑了声,笑声也柔柔哑哑的,像羽毛般搔过耳膜,朝他靠的近了点。
一片劣质香水充斥的刺鼻气味中,沈彦忽的闻到了另一股味道。
比香水还要甜腻,仿若花园内根茎全都腐烂透了的腥香,幽幽涌入鼻腔,带来些不该有的感觉。
苍白冰冷的面上毫无情绪,沈彦礼貌地离青年远了些。
那头一顿,接着,响起一声轻嗤。
他抬起头,那刚刚还在不停试探他的大夫人已经百无聊赖的重新坐回位置上。
和他对视的瞬间,眉梢一挑,漂亮冶艳的小脸含了笑,偏着头的模样傲慢矜贵,恶意满满的对他说:“……书呆子。”
沈彦一顿,他侧过头,看向青年,但燕南槿在想事情没有搭理他。
燕南槿在思考,既然是水里的尸体,那必然是已经发生了命案,那眼前这个男人刚回国。
想来是没时间动手的。
那这谁说的准呢?大少爷在传闻中生病体弱,是一副早死的模样,要是按照常理来说是杀不了人的。
那个二少爷,轻挑放荡,一看就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又怎么可能去杀人呢?
所以说看表象,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动手。
更何况尸体是谁还没查出来。
看来得先去查一下这具尸体,到现在为止,包括刚才和他说话的大丫鬟似乎都不知道尸体的存在。
他也问了忠伯,竟都不知道,看来是被谁瞒下来了。
第96章 樱桃
“沈少爷回府了!”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的大丫鬟兴高采烈道。
但意外的是老夫人竟然没有出来,应该说她连自己的院落都没有踏出去过,像个悠哉的掌控人,等着两年留洋在外的沈彦去拜见。
燕南槿扫了眼,挑了下眉,真有意思,一个大宅里就能看出来了森严的等级,这位老太太明明挺看重沈彦的,知道是得力助手,不然也不会愿意花两边的钱去供沈彦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