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目光如芒刺在背, 温禧心中异样,却还是掀开遮盖钢琴的白布, 那台漆黑的钢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还来不及检查,身后却突然传来尖锐的女声。缝隙中的那只眼睛突然变成骇人的面容。
原来是唐金。
他们一直被她在暗中窥伺着。
“不要,不要, 我不要看到这个。”
她双手捂着脸, 整个人好像在一瞬间被按下失控的开关, 歇斯底里地吼叫。
“快把钢琴搬走,啊——”
温禧猝不及防,时祺却比她的反应更快, 眼疾手快地将那块白布继续盖回钢琴之上。钢琴不见了,从唐金的视角只能看见一块模糊的白色轮廓。
她却仍然深陷在情绪的漩涡之中。
“没事了, 没事了。”
林市昌箭步跃到唐金的面前, 将她揽在怀里, 安抚她的情绪。
唐金尖叫,依然乱蹬乱踢, 几乎要将自己的嗓音像撕碎的布料,粗暴地扯开,不留任何余地。
现在温禧明白了。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现在一看见钢琴就会犯病,可她之前独自一人来到温禧的调律工作室, 面对的钢琴少说也有十几台。
她百思不得其解。
“抱歉, 我也没想到她会在房间里往外看,”等这场意外再度平息, 林市昌又开口与他们解释:“倘若我能明白我妻子发病的规律就好了,可是连医生都无能为力。”
“温小姐,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一定要找你,想问问这台钢琴能不能退还的原因。”
是因为唐金一看到钢琴精神状态就会失控。
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可来龙去脉毕竟是他们家中隐私,如果他愿意说,温禧也很愿意了解他们相识相知的过程。
“我冒昧问一句,您的太太原来会弹钢琴吗?”
上次唐金在琴行里标准手型很专业,但她在选琴时却予以否认。
“她会,”林市昌似乎很讶异他们会问出这个问题:”她说从前因为自己家里穷,供不起她学艺术,就放弃了练习钢琴。”
温禧与时褀对视一眼。
“当初钢琴刚刚搬回家时,她也很兴奋地练习了许多天。”林市昌说起那段回忆,眼神里似有浓重的怀念。
可惜她每况愈下,他这个朝夕相对的伴侣都说不出缘由,那温禧这个外人就更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约定了趁唐金安眠时找人上门抬走钢琴,就告别离开。
离开林家时,温禧的心情反而变得很沉重。他们并肩走到车门,时祺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她却站在车门口未挪半步。
“或许当初真的是我想多了,只是个苦命的家庭罢了。”
温禧自言自语地感慨。
“小满?小满?”
时祺叫了她两声,她的意识才勉强回神,飞速地坐上车。最近面对生活的艰难险阻太多,有些心力交瘁,幸亏身边还有他在,于是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时祺。
“这么入神,我喊你好几声了都没听见。“
时祺将她的安全带系好,伸手将她的碎发挽回耳后。
“在想怎么能帮助唐小姐?”
他的尾音上扬,轻易地勾出她心底的秘密。
“你知道啊。”
“你在想什么,所有的表情都写在你脸上,根本就不用猜。”
她从林家出来之后,两弯漂亮的柳眉便一直蹙着,时祺一眼就能看尽。
“我还知道,你在想,还好有我在身边。”
他每次看向她,漆黑的瞳仁里都覆上透明的温柔。
自己的心事被一语中的,她觉得有些羞赧:“你知道就好了,还要说出来做什么。”
眼见着她愁云密布的小脸略展,时祺的眉心也跟着松动一些。
“我也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就感觉她太可怜了,可惜我也帮不上忙。”
她记得当初唐金在琴行里看见钢琴时眼里的光,涌动着真挚的热爱。她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喜爱钢琴演奏的人。
现在却被桎梏在一人的舞台上,演一出自己精神世界里的独角戏。
“你说唐小姐为什么要骗我,说要给自己的孩子买钢琴,却是买给自己?”
“这个很好理解,可能想要那台钢琴的本来就是她自己。”
时祺与他们解释。
“有时候我们童年的愿望得不到满足,所以在成年后就会反复地提起。”
时祺说。
“所以她口中的那个孩子也可能就是她自己。”
“因为她自己想要,所以将自己的人生愿望移植到自己的孩子身上?”温禧问他:“我都快被绕晕了。可是林市昌对她很好,她如果想要钢琴的话,她为什么自己不说?”
“所有的反常都可以用精神疾病这个借口来解释。但倘若我们把她当作正常人,就会发现让人困惑的地方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