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秋越发确信自己的猜测。
她不想再试探了,放下筷子,直白地问:“温珣,老实说,那笔钱到底是你给的,还是温伯伯给的?”
温珣停下筷尖,放于碗侧。
舒令秋双手捧起他的下颌,摆正脸,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别沉默,老实交代。”
她掌心托住下颌时,手指温湿。
她的眼睛是如此明亮,樱唇倔强地嘟着,从她的眼里他看到一只琥珀色的□□,显得他是如此的卑劣,不堪入目。
沉默?他确实该沉默。
隐瞒了这么多年都没吱声,默默在他们之外偷窥他们的幸福。
他像是阴沟里就不见光的怪物,在锈迹斑斑的铁栏里窥伺她的幸福。
她是久居光明的神祇。
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以为他能在坚持一会。
没想到她一问他就受不了了。
温珣深呼吸,很慢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声线平缓而颤抖,“是。”
他承认了。
温珣如此平静,以至于舒令秋的歉意也推到了峰顶。
原来这么多年,都是她误会了。
真正帮助他们的,不是温家。
是温珣。
“你掏空了你所有的钱,对吗?”舒令秋力度加大,双手颤抖不止。
“还好,不至于掏空。”温珣还笑得出来,“我记得当时取完钱,还有一百块。”
“我用那一百块渡过了两个星期来着。”
“……”
两个星期。
她完全不敢想一个成年男人是如何在一线城市用一百块渡过两个星期的。
舒令秋此刻的悲哀远远大于歉意,一想到温珣这么多年来都在隐忍不发,明明是自己做了救世主,还要装出一副疏离冷漠的样子她就觉得心疼。
“抱歉,我不知道……”
舒令秋喉咙哽咽,手渐渐从温珣的脸上滑落,“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都是我自愿的。”
温珣从她的两臂之间穿过,手指微动,抚摸着她的脸颊。
力度不轻不重,温柔而克制。
“吃饭吧。”他拆开筷子,递到她的面前。
“你一整晚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多吃点。”
温珣点的菜很多,有白灼虾这样的荤菜,也有清炒时蔬的素菜。
这几样,都是她的最爱。
舒令秋艰难地进食,白菜在口腔里好像抹布,卡在堵住的喉咙,如何也吞咽不下。
她咳嗽出声,放下碗筷。
“你为什么不说?”
她顿了顿,“是因为温伯伯的缘故吗?”
温家的事儿,她从李芳华的口中多多少少也听说了些。
温珣父母早逝,大概在温珣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后来读书也好,创业也好,第一笔启动资金是温国荣卖了一套房子换来的。
那时候温国荣和周慈姝正吵着架,看到温国荣卖房子给弟弟创业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张罗着就要和温国荣离婚,温国荣从小就有大男子主义,要脸面,更要威严,并没有因此屈服,执意要帮扶温珣一把,这才有后来的温珣。
卖的房子是老城区的旧房,后来还拆迁了。周慈姝知道错失良机更是许久都没给温珣一个好脸色看。
温珣重情重义,没记恨周慈姝,一直把温国荣的帮扶铭记在心。
他不说是自己借的,大概也是觉得这笔钱本来就该是温国荣的吧。
他们都在为同一家人的恩情偿债。
温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抿口酒,“许沐安还跟你说了什么?”
舒令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了。
温珣点点头。
“钱的事情,最好解决,既然我哥当年没有付出,你和阿姨倒也没必要一辈子都陷在不安之中。”
舒令秋握紧筷子,“那你呢?”
“我?我没法不还。”
温珣笑着叹息,“哥哥对我,一直不错。”
他笑的一点也不好看。
至少现在是。
舒令秋一霎觉得格外心疼。
她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温珣一直在隐瞒,明明是他帮了他们一家却要伪装成温国荣的善举。
他在让步,让出自己的心爱的一切。
包括舒令秋。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温珣要一辈子都活在偿债之中?
他明明是这么骄傲的存在,有着最好的物质,心灵,却因为他所认为的亏欠而一直封锁自我。
这么多年,他一直没主动靠近过,坚守线内。
远远地看着两家人熙熙融融,却从未参与。
他明明可以再贪心点,拥有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