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没见过,恐怕画不出来。”他礼貌回绝道。
“那没关系,等你以后见着了,给我画一幅好吗?”
“......”
她貌似没听懂他的拒绝。
见他不说话,她扯着他衣角,小声哀求:“我很喜欢你的画,能收藏一幅这样的画,是我的心愿,好不好?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那会他心中还是有些烦她,而且恨不得往脚底抹油赶紧逃离,可无法逃避她的目光,不知怎地,鬼使神差,低声应了一声:“嗯...”
不知她到底听没听着,后来她便被几个贵女拉走了。
颤抖着掏出怀里一根焦黑的发簪,崔燕恒戴着六王的面具,体力已经有些许支撑不住,便靠在战壕壁,暂时闭目歇息一会。
那夜他把六王杀了后,便同六王对调了身份,把一切的脏水,全泼到自己身上,是为了可以穿上六王的皮囊,统领他手里的兵,去把萧柔救回来。
原本不用做到这个程度的,他只需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诱骗六王干下蠢事,京城里外他早有安排,届时六王承担恶果,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瓦解他旧时在京中留下的威信和人心,也能接管他的兵力,让她心甘情愿嫁的夫婿,能当皇帝当得更顺当些。
可他还是错了,这世上,包括他在内的男人,都是混蛋!
前方侦察队的消息来了,炸药已经埋好,就是数量不多,想炸毁一整个师的敌军,还是有难度。
“小光的信来了没有?”他服了好些时日变声的药,现下嗓音听起来都有些怪怪的。
“回王爷,来了,他们平安了,王爷是不是...要把这条草编金龙寄过去?”
“不必了。”他伸手收回那条上好颜色的草编金龙,闭了闭眼。
在他装成“蓑衣爷爷”拿着上好颜色的草编金龙去廊道寻她那夜,不慎被她看见他的模样了。
那夜他见她张大嘴,一脸震惊地想说些什么,他不肯去听,转身慌慌张张就跑。
后来,他趁着她不留意,给她的食物里下了药,服下药以后,慢慢地,“蓑衣爷爷”的那段记忆从她脑海中模糊起来,再不久之后,就是关于崔燕恒的记忆了...
“王爷,不是说萧姑娘很喜欢这条金龙吗?”复命的士兵问:“尤其让它随我们炸毁在这,还不如送走呢。”
他没回应,开始找副将下达下一步计划的命令。
其实,他有想过等事情完结后,把金龙送去给她,趁着她记忆没完全消退,把这一切告诉她,让她看看,他这样,还算不算不懂人世伦常道德,还算不算是冷血畜生。
他心底阴暗地想着,想让她后悔,想让她日后同良人夫婿美美满满,国家太平昌盛,闲时坐花树下,儿孙绕膝共享盛世品茶吃糕时,突然想起世间曾有他这么个人,为了配得到她的爱,笨拙地像孩童一样依书学习,狠起来甚至可以自己给自己泼脏水,命都舍弃。
然后...他要让她每每想起他来,都觉得意难平,就算到了七老八十白发苍苍,也依然念想他,为她自己不能在他生前同他好好说最后一句话...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好恨...他好恨啊...但他更恨自己。
因为,他做不到啊。
金龙都嘱托好了,临了还是不忍她伤心流泪的样子,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揪心。
罢了...就这样吧。
前方爆炸声轰鸣,崔燕恒戴着六王的黄金面具,带着身后几十个将领往火光里冲。
只要过了今日,他伪装六王的事情就永远都无人知道了,没想到,他的一生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不可避免要伪装。
他失笑,随后转身问身后同他同样义无反顾冲进爆炸中的人,“后悔嘛你们?恨我带你们去死吗?”
“回王爷!我们以你为荣!保家卫国,守护我们的家国亲人,虽身死其犹未悔!!冲啊!冲啊!!”
身后都是军中当仁不让的将领,崔燕恒以六王身份说出此次突袭计划时,就第一时间自愿举手参与了,没有人逼迫。
“冲啊!冲啊!!六王万岁!六王英明!六王千秋万代!”
这一刻是他们对六王最拥戴、最尊崇的时刻了,他们齐齐喊着霸气的口号,一鼓作气冲进爆炸声。
服下特制药的只有前面几十名率先冲阵的将士,炸药霎时间将他们炸得四散,释放出有毒的气雾,毒倒了偌大一片羌人。
随后,后方部队前赴后继往前涌,两支起先力量悬殊的队伍扭结在一起,渐渐地,羌人又倒下去一大片。
这场在后世记载中,史诗级的以小胜多战事中,二万五千多晋兵,面对四万多羌兵,终于还能保存下将近一万的人,将羌人彻底击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