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卿家,果真是国之栋梁啊!”
这句国之栋梁,皇帝身边的太监早就听出圣上有嘲讽的意思在了,面对满朝文武,这么做是不对的,但他也不敢去提醒圣上啊,毕竟圣上才刚经历完丧姐之痛。
这次的案子起源于南北水利工程的中转地被破坏,由邢部兼任工部尚书的崔世子提出,然后顺藤摸瓜查出长公主勾结外敌,恭顺王野心外露等一系列事情,最终虽然没能查证出恭顺王的事,但圣上还是削减了一些他的兵权,暂时交由崔世子安排。
此次一事中,内阁的工程毁了,长公主伏法了,恭顺王被削权了,唯一讨得了好的,只有崔世子。
于是,内阁和朝中某些臣子便不由自主把水利工程被毁的负面情绪,发泄在那个既得利者身上。
下朝的时候,工部侍郎闵正提了一桶水,在崔燕恒路过靠近时,一把将桶里的水泼到他身上,水湿一身。
当时正安门前许多臣子都在看着,那么大一桶冷水迎面泼过去,崔世子居然也不躲不避,身上的绯色尚书官袍湿了个透,发丝上水滴不断,贴着他年轻瘦削的脸庞滑落。
他整个人却站在那里,不悲不怒,只是平静得近乎冷淡地开口:“闵大人当众做出此等侮辱内阁大臣的行为,论理,本官可以立即把你拉到邢部收押。”
“你这等忘恩负义,连母亲都敢杀的畜生,内阁应该因为有你在而感到惭愧!你知道为了这项工程,内阁和我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又牺牲了多少??可你竟然可以为了自己获权,把你的恩师、你的母亲,都尽数可以算计!!”
“闵正!休得胡言!”次辅杨显出言喝道,“不能信口雌黄!”
“杨阁老...”闵正擦了把泪,“我并没有说错,这件案子纵横交错,涉及面复杂,为何他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精准破案?定是他为了权力和内阁首辅之位,不惜以破坏我们的工程为代价,还连自己的母亲都不放过,不过可惜啊,最后终于连圣上都激怒了,才只得到一点小小的兵权,首辅之位恐怕是坐不上喽!”
“闵大人,”一直静静听着,没有中途打断的崔燕恒终于出声,“闵大人方才所说,可有证据?若有证据,本官欢迎你随时举报,不过在举报之前,你恐怕得跟我的人跑衙门一趟。”
“因为你刚刚的言行已经构成罪行,有什么想要申辩的,劳烦你去狱中申辩吧。”
说完,他呼来邢部下属,将闵正拉走。
此场正安门前的闹剧,以这种雷厉风行的速度完结,如今朝中之人经过他身旁时,说话因为都不禁小了下去。
以前,杨显等人总是有意无意维护他,但经过这次的事,杨大人看他的目光也透着冰冷和陌生,不再靠近。
崔燕恒从宫中回来,身上水湿的官袍一直穿在身上,在闹市里转了好些弯儿才回府,回到府中的时候,身上袍子竟然还没干透。
他一回来官袍都没来得及换,就找下人去唤萧柔,结果下人们告诉他,萧管事自下午出府到景山采药后,就一直未归。
崔燕恒想起今日皇帝看他的眼神,想起朝中百官对他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吓得赶紧出门找萧柔。
“萧柔!萧柔!”
此时已是黄昏,待上山后,光线逐渐昏暗下来。
从前他以为自己是无坚不摧的,什么也不怕的,但如今他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有害怕的东西的。
他会害怕萧柔突然在他面前消失,害怕因为自己的一步棋,导致了身边的她代替自己被人寻仇。
就像现在,他找不到她,就开始心乱成一团乱麻,急得像被架到火里烹,从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萧柔!!”
“世子?”
这时,山腰处一个小土丘的下方,传来她的声音。
他顿住脚,挽起官袍的袖子,开始编藤绑好树墩上,顺着藤往下去。
土丘下方比较黑,看不见东西,下去之后他也没能找到她,急了,
“萧柔?你在哪?”
没有人应,他继续叫,“萧柔?萧柔!!”
下方是个溶洞,一团黑暗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一根根诡异的、从洞顶长出的“爪牙”,看着十分瘆人。
那些一根根垂下的石笋,让他又想起那间漆黑的即将倒塌的木屋,白绫垂下处似乎有个人影,是个女的,似乎是他年幼时看过的生母。
今日他被工部的闵大人痛骂了一顿,把他押往邢部牢狱前,他骂他,是个连母亲都敢杀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