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一抬脚就到的地方,今天走了得有三小时。”他站在办公室门口长叹一声,“楚专员的心门可真是难开啊。”
“不请自来,谓之不速之客,”楚子航掏出钥匙,“两位还没告诉我,这次来,是要干什么?”
第6章 第六章罗密欧
“他问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他呢!这都多久了,合着他成天昏迷不醒,就是在梦里加班?”
“老大您先别生气……”路明非心说我看见他写的那稿了,《关于恺撒过量使用助眠剂的检讨》,组长责任制,还不是您捅的篓子吗?
他把这事儿尽可能委婉地和恺撒一说,不料老大压根不认:“首先,我从来没有过量使用助眠剂的前科,其次,那是他现实行为在梦中的投射,我没告他栽赃嫁祸就不错了!最后,他成天伏案不语,就是在干这个?”
“那……也没有……”路明非顾左右而言他,暗道您也告不了啊,这儿就我一个大活人,我当不了法官,充其量当个证婚人,“他也写论文来着……”
“楚子航还在梦里写论文?”
“您不知道吗?他高中就在梦里偷偷用功了,我们还以为他是天赋异禀,没想到你睡觉的时候,学霸真的在努力啊!”
“没人和我说过这事儿啊!”追求work-life balance的意大利佬终于震怒,“他那职称就是这么评上的?”
整整两天,楚子航的梦境波澜不惊,他每天准点上班,准点下班,过得比机器人规律,全然忘记最初的不快,见到恺撒知道招呼,见到路明非知道派活,而且行事远比平日严谨,改稿时连一个标点也不放过,一段视频,剪完不行,打回重来,修改意见啪啪列了十条,把路明非看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叫苦不迭。
恺撒说:“梦境中人的个性会被扭曲,偶尔暴露最真实的一面。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在现实中藏得比较好。”
路明非大呼冤枉:“您天天在办公室里摸鱼,他也没吭声啊!光包容您了,怎么不来包容包容我呢?”
此时他们正坐在现实中的《人间指南》办公室,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颇为狼狈。芬格尔推门进来,以为撞见不该看的,眼睛一捂正欲道歉,讨了路明非一顿好骂。进入潜意识极耗心力,更何况楚专员心门难开,只在上班出现,下班就闪,顺带把他俩关进走廊迷宫。两人当了一天家养猫咪,觉得坐以待毙不是办法,讨论半天如何脱身,最终还是路明非提供了答案:抄起凳子砸碎了窗玻璃,然后从三层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恺撒评价:不愧是楚子航的师弟,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以路明非的能力,虽不能具象化出猎刀一柄,往单位楼底铺个救生垫总没问题。两人摔得筋骨俱散,咬牙爬起来,匆匆跟上楚子航。他在梦里也坐公交,将低碳生活贯彻到底,加图索家的贵公子哪里受过晚高峰的气,在北京特色乘务员大爷的催促下挤到车厢中段,正想说话,只听路明非惨叫一声:啊!
恺撒立刻十二分警惕:怎么了?
路明非咬着牙:有人摸我屁股!
接下来一路他们都分外倒霉,过马路被车撞,遇到狗被狗追,好端端走着,头顶绿荫如盖,从天而降一只大柿子,正砸在路明非脑门上。都说梦境是现实的投射,恺撒几乎要怀疑楚子航有被害妄想了:他看北京天挺蓝,老少爷们儿也热情,怎么到楚子航梦里头,就变成这副风波险恶治安堪忧的模样了?
路明非说您看北京,那是《航拍中国》视角,师兄看北京,是奋斗十年买不起一个卫生间。散了散了,你俩没得聊。
恺撒说我不信。你们那广告词不也说吗?人生就像一场旅行,不必在乎目的地,在乎的是沿途的风景。我看楚子航就是没有看风景的心情……
路明非说您不是抽雪茄吗,怎么利群的广告都背熟了,别主动消费降级啊!再说那心情也不是想有就有的,要不您当个旅伴,启发启发他?
恺撒沉默片刻,决定还是让楚子航独自上路。两人公交换地铁,地铁改单车,东躲西藏,终于尾随楚子航到达目的地。他平时住单位宿舍,通勤只要五分钟,这次却换了个谁也没去过的老小区。主干道旁立着两排银杏,正是仲秋,叶子才黄一半,满枝的果也未落。推婴儿车的老太太聚在一处聊天,小广场角落又围着下棋的大爷,楚子航背着黑色双肩包,从健身器材边走过,清峻的背影,好像烙着时间的叠印,无端给人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恺撒觉得奇怪,然而他一做外宾的,看大爷遛鸟都稀奇,不好太依赖直觉,只能记下小区地址和门口的“西城印象”四个大字,让路明非发给EVA。消息转了几个圈,还没发出去,不远处的楚子航突然回头,恺撒暗道不好,忙把路明非拉到角落,然而百密一疏,忘了身后还有一面道路转弯凸面镜。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好不容易进入的梦境迅速闭合,楚子航快刀斩乱麻,直接启动排斥机制,把他俩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