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的出生,只是神明交给他的事实,神明在交给他这个事实的时候,就已经保证了它的结果。如果所有的痛苦,都是抵达结果必不可缺的一步,不是痛苦,只是一步。”
“我不是被规定的,我也不是孤独的。永远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我回望天空,就是和它对话。这样想的话,会不会感到一些安慰?这样的想法,它可以听到吗?”
说完这句话后没几天,和荒木老师的绯闻闹上BBS,姐姐百口莫辩,也没有争辩。对她来说,等待舆论平息,再借机找出主席的破绽,似乎是最好的策略。然而谁也不曾料到,这风口浪尖的,她居然还去了一趟四国。并且留下了这样的消费记录。
早川拿着手机,一个字都打不出来,指甲磕在屏幕上,碰到,又弹开。良久,她做了个深呼吸,看着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灯光昏暗,几乎是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
她去四国干什么?散心?又为什么到了这家店?这是一家什么样的店?为什么偏偏和自己进入的游戏同名?姐姐在里面经历了什么?这经历和她的身亡有关系吗?
众多关于诱惑、欺骗、交换的故事涌入脑海,比如,帕格尼尼为了炫示技巧与撒旦结盟,又比如,浮士德和魔鬼签订契约,魔鬼为他服务二十四年,在他终于感到满足的时刻将其杀害——而这款游戏带给自己的,则是润物细无声的上瘾,漫长的戒断反应。几乎是一瞬间,早川做了决定。
她给雅美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问她仁王的老家在哪里。之前结合口音和习惯,她就隐隐有过猜测,觉得是在四国附近,大体不出高知、福冈范畴,却没想到雅美给出的答案和姐姐去过的地方如此相近。怔忡之间,雅美问,要做什么?她反应过来,说,带他去度假。
雅美一愣,没问什么时候,也没问什么原因,只是说:“正好。奶奶去世之后,他来神奈川读初中,再也没回去过了。”
顿了顿,又说:“刚来神奈川的时候,他各方面都挺正常的,就像那种普通的初中小孩。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我才觉得奇怪。后来,相处了大半年,稍微熟悉一些,才觉得他慢慢松弛下来,变成现在的样子。”
早川笑,声音却是干哑的:“变成这种讨厌的样子。”
“是啊,”雅美也笑,“讨厌的样子。”
她又说了些仁王小时候的故事,早川捏着手机,脸庞被烘得发烫,却一点点理顺了思绪。说不清是巧合,还是蓄意为之,一切似乎全都指向四国高知。宫崎的家乡,仁王的家乡,姐姐小时候的旅行地,和生前去过的地方。好像是那种通俗小说的常见设定,故事会在它开始之处终结。老套,但是有效。
她突然有了万般勇气——要追查姐姐的过去,要和仁王摊牌,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逃不过的。既然如此,那不妨今天就来。做决定的时候,从围墙上翻出去的时候,拉着仁王到站台等车的时候,她的心,像是平静无波的湖面,等待注定来临的暴风骤雨。只在他背着她,大街小巷乱走的时候,曾经泛起过涟漪。
如果早点遇见你就好了。早川心道,那样的话,故事的走向会不会不一样?
那是无限遗憾的一霎,在插科打诨间,转瞬即逝。如她所愿,仁王的脚步停在了消费记录左下角的那个地址前。早川深呼吸,推门进去,却完全没想到……这只是一家书店。
*
夜深了。店里只有几个顾客,静悄悄的。店员坐在柜台后面登记货款,神态认真专注,早川不好意思打扰,也不敢轻易打扰。进门两侧堆着及腰高的书,全是拿牛皮纸包好的,没有拆封。她心头一阵跳,不动声色,握紧了仁王的手。
一切都太正常了,连教辅资料的分布都和立海门口那家一模一样:数学和物理占据最显眼的位置,地理之流则被挤到边上,偶尔有几本作文辅导书,翻开看看,一篇写得比一篇烂。
基本所有的新书都有试阅本,拿软皮塑料套包好,灯下细看,书脊上有前一位读者的指纹。轻小说与漫画照例翻得最多,起了毛边,当下读物里大热的自然是社会派推理和佐伯泰英的历史题材文库本,现代文学呢,因为常常现身试卷,反倒无人问津,只有《文豪野犬》的爱好者会购入芥川龙之介或太宰治全集。
仁王抽出一本《JUMP》,说这一期还没看过,正好带本回去。
她想说什么却没开口,任凭他松了手,去柜台结账。临走时一步三回头,总觉得落下了东西。这地方不可能就这样平平无奇。收银台旁边摆着花花绿绿的书报架,有和本地景点联名的文创,也有各式小册子,她正盯着店员的动作,却见仁王蹲下身,从中抽出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