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电话没人接。
高三没有月考,是按正常时间放学,这个点,教室里的人都散尽了。于是她掉头去了学生会,主席办公室轮到另一位副主席值班,说早川没来过,按理今天她也不用来。找不到人,又去宣传部碰运气,高一的木岛正带着大家开选题会,野原在他边上喝奶茶,一边喝一边骂木岛边松你点什么全糖,是不是没有味觉。白鸟说,早川学姐来找过我吗?木岛皱了皱眉,说没有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BBS。”她扶着门框喘气,深深地弯下腰,以至于干呕起来,“不说了,前段时间是不是成立了一个BBS监察小组?我去找人删帖,妈的,光吃饭不干活。如果你们碰到学姐,就跟她说,我在风纪委员会那边,让她回我电话。”
学姐的意思是,一场月考过去,大家忙着复习考试发卷子,八成就把之前的事忘了,后浪压前浪,和热搜一个道理。然而对面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才踩着这个时间点发帖,明摆着要让此事过不去。而且单看措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过五百楼公布消息,就算最后公布的消息和学姐半点关系没有,先前这一波舆论热度,也足够传言甚嚣尘上一会儿了。
如果这是学生会所为,那么用心未免太过险恶。但对学生会主席来说,也不是不可能。白鸟学聪明了,干脆不去找他,直接杀到风纪委,值班的干事正在打瞌睡,被她咚咚咚拍了一阵门,瞬间坐直了。白鸟双手撑着桌面,从个人名誉说到校园舆论,最后说回风纪委,“年关将近,你们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被领导怪罪,对吧?”
她是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说。那些话,什么责任啊义务啊,好像过了脑子,又好像没有,完全是走程序,噔噔噔噔说出来了,快得像打印机吐纸。小干事被她糊弄住了,着急慌忙地和BBS监察组发消息。白鸟看着他的动作,依然板着脸,却忍不住悲从中来,感觉学生会风纪委这群人不过如此,主席压着她,她又压着人家,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环环相扣,就像学姐常说的那句话一样,没意思。
她原先只当这是清高,现在才知道是真的无聊。顿时就有了撒手不干的念头,身后,监察组负责人推门进来,白鸟捏着手中的卷子,迎面朝向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主席团换届,什么没几天竞选,老子就回宣传部,哪儿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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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牢骚发发就过了,也没真打算不去。那天左右等不到学姐,我逼着监察组负责人隐藏了帖子,要求他找出发帖人。他说前一件事可以,后一件事过分了,人家什么都没说呢,我们凭什么找人家?我一听,这人和主席不一样,还是讲道理的,只能硬着口气说,最近是多事之秋,希望他多盯着点BBS,别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话说完,自己都觉得夸张。但那时候在校会说话,好像都这样。百分之五十说成百分之一百五十,能唬住人就赢了。我唬住了人,还觉得自己赢了,前头想着没意思,现在也品出那么点意思来。”
早川想起那天下午,白鸟前辈靠着办公桌,把三年前发生的事情讲给自己听。从头到尾,一码归一码,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如同电影幕后不动声色的叙事者,然而她讲到这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没想到不可挽回的事情是另一件。”
早川突然反应过来:“那天是几号?”
白鸟前辈把头转向窗外,轻声道:“十二月三号。”
她转了头,自然就没有看到早川满脸的震惊,或许只是不想,或者不忍看:“第二天学姐没有来,第三天也没有来。我后来才知道,她那天放学就走了,雨太大,看不清路,出了车祸。”
“我始终不知道学姐那天是去干嘛的,你知道吗?”
早川心想,我知道。班主任要找她家长来谈话,她把短信发到了姐姐手上。再后来的一切,她比白鸟前辈清楚得多。
然而她说不出口。她要怎么说呢?白鸟前辈和姐姐的故事是单行线,始于高一清晨的一撞,又以高二冬天的另一撞告终。她和姐姐的故事,却是枝桠横生的分叉道,逆水行舟,不断被水浪冲退,不断地回到过去。
回到尚未有过记忆、亲密无间的过去。
好在前辈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前辈说,你应该想不到他们是怎么对你姐姐的。摆在台面上,这事情的确是交通事故,私下掰开,却有好多内情。传言沸沸扬扬,校方下场调查,发现师生恋无凭无据,但考虑到影响,还是让荒木离职了。不离职则已,一离职就像欲盖弥彰,那些捕风捉影的话,反而得到了确认。关于你姐姐的死,一下子变出好几种说法,有说是顶不住压力的轻生,有说是不堪主席背叛的殉情,有说和她恋爱的根本不是荒木,而是某个不露面的校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