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如薛钰,也能渐渐与他走近。
可惜即便聪明如薛钰, 也不能将他看透, 赵嘉宁想, 她又何必苛求自己呢。
她苦笑了一声, 也渐渐认命了,甚至隐隐还有种无路可选之后反而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继而生出一种隐秘的雀跃,因为终于可以遵循她的本心了,而不必受理智的束缚与拉扯。
她没得选不是么?如果有得选,她决不会回到薛钰身边。
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放纵一回。等到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再离开,若是没有, 那就算了, 哪怕有一日死在薛钰手上, 那也是她命该如此,能够陪他一段时光,倒也不算白活。
思及此, 她咽了一口口水,近身走到薛钰身边, 搭上他的手臂道:“薛钰你听见了么?圣上金口玉言,答应让我回到你的身边……我……我也是愿意的, 只要你肯收手,放过圣上, 我就跟你走……你可不要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害人害己啊……”
赵嘉宁原本以为薛钰听到她这样说,必然很高兴,可是并没有。
他嗤了一声,转头看向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之前抵死不从,如今倒是愿意了?怎么,就这么怕我杀了他?”
他的眼底渐渐涌上哀色,有一种沉痛的绝望,执迷不悟了这么久,此刻终于心死,“害人害己,你当真在乎我“害己”么,赵嘉宁,原来你这么在意他,把他看得比自己都要重,那我呢,我算什么?我就像是你的一条狗,只配讨好你,取悦你,你高兴了,就给我点好颜色,可你连把我栓在身边都不愿意!”
赵嘉宁一时愣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只觉她和薛钰之间,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她无法掌控的,她陡然生出一种心慌感:“薛钰,我……”
薛钰却已收回了目光,将箭簇抵得更近了些,嗓音冷平,透出一种凛然的杀机:“圣上说的条件的确很诱人,只不过很可惜,我已经不想要了。我现在,更想为我父亲报仇。”
赵嘉宁只觉脑袋轰了一声,似乎是不相信薛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什么叫“我已经不想要了”?
从前口口声声说非她不可、苦苦哀求挽留她的人,如今却对她说:“我已经不想要了”?
这种落差太大了,大到她一时根本接受不了。
她和薛钰之间,向来只有她不要他,可如今薛钰怎么敢对她说这种话!
她甚至都没心思管薛钰说的后半句话——他要杀慕容景。
她顾不上了,她此时此刻只想问个清楚:“薛钰……”
她颤声道:“你什么意思?你……你不要我了么……”
她眼圈泛红,眼泪说掉就掉,又是委屈又是哀怨地看着他,模样可怜极了:“薛钰……”
薛钰只觉一阵心烦意乱,并未理会她,也不敢看她,正要动手时,被钳制的慕容景喉结滚动,忽然低声说了句:“等等。”
御林军已将刀剑齐齐对准他,只要他一有动作,必会挥刀砍之。
薛钰却恍若未见,只是淡淡地一抬眼:“怎么,有遗言?说来听听。”
“仕钰,我……”却陡然提高了声音,对着御林军喝道:“快,给朕杀了赵嘉宁!”
这一声太过突然,赵嘉宁完全没反应过来,只知道呆呆地立在原地,
而训练有素的御林军唯王命是从,反应又极迅速,立刻朝赵嘉宁挥刀砍去。
电光火石间,薛钰猛地将手中的袖箭调转方向,扣动机括后,箭簇便如流星一般飞射而出,将刀剑齐齐钉落。
可惜御林军实在太多,一拥而上,全向赵嘉宁砍去,他只好一把丢开了慕容景,闪身替她去挡。
薛钰师承关山门,乃当世第一武学大宗,又有他父亲亲自教习,一身的武艺自然非凡,饶是对方人多势众,也并没有占到便宜。
这种情况下,他一个人想要全身而退并非难事,可偏偏身边还有一个赵嘉宁……
当斜刺里那一柄刀剑刺向赵嘉宁时,他已无暇应对,只能移换到她身前,将她按在怀里,用身体替她挡下那一刀。
刀刃入肉的声音,迟缓而沉闷。
或许是慕容景那一声突如其来的:“住手!”也或许是那名将刀刃刺入薛钰肩胛骨的御林军,此刻终于想起慕容景的吩咐:“抓活的。”,于是仓皇地收了手。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渐渐弥漫开一股血腥气,浸着淡淡檀香木的气息,竟也并不难闻,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