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透过朦胧的雨雾望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你不想我再缠着你,那你想和谁纠缠在一块?太子吗?”
“对,我会待在他身边。”
薛钰极短促地笑了一声,骤然失态道:“难道他不是高高在上?难道你和在一起,就不是无依无靠,任他摆弄了?!”
赵嘉宁只是漠然地看了他一眼道:“他和你不一样。他心性纯良,待人温和,他不会那么对我的。薛钰,你怎么敢和他比。”
薛钰只觉胸腔一股邪火激蹿,将他的一干理智焚烧殆尽:“好,好得很,那你现在就滚回去他身边,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滚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气得狠了,也开始变得口不择言,又或许是自己伤到了十分,也要想法子刺痛对方,让她感同身受:“赵嘉宁,你真以为我有多稀罕你,非你不可么,你这样的女人,我要多少有多少——滚!”
殊不知他这副情态落在旁人眼中,不过就是恼羞成怒,抑或是挽回不成,所以故意说这样的话,以此来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其实还有什么自尊可言呢,早就巴巴地捧给她,却被她摔在地上,用脚碾得稀巴烂了。
赵嘉宁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无论他怎么刺激她,她都不会再起半点波澜。
那一眼无悲无喜,真正是死水无澜。
也就是那一眼,让他的一颗心猛地往下沉。
她不再爱他,甚至不再恨他了。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了身。
刚要提步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哀哀的“宁宁!”
像是困兽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鸣,混杂着哽咽的哭音和淅沥的雨声,听上去格外悲切,是发泄,是挽留,也是恳求。
赵嘉宁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头。
她是第一次听到薛钰用那样脆弱无助的口吻叫她的名字,嗓音有些不寻常的沙哑。
“宁宁,”他喉结滚动,小心翼翼地道:“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养的小金鱼吗?”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当初明明是你要养,如今怎么可以丢下它们不管呢……你……你想回去看看它们么?哪怕喂它们一把鱼饲,它们很想你。”
赵嘉宁静默了一瞬:“不必了,你养得很好,不像我,总是养死金鱼。那两条小金鱼,让你养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也就用不着去见了。”
“可是我离京一个月,都没有亲自照料我们的小金鱼,下人门未必有我照料得尽心,金鱼又向来难饲养,万一……”
“死了就埋了。”赵嘉宁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整个人都被雨水打湿了,玉白的脸被雨一浇,泛着寒浸浸的光。一双眼却依旧亮得惊人,沾了湿意,水光潋滟,愈发摄人,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雨终于越下越大。
雨水压了眉眼,顺着长睫缓缓淌落,一时分不清是雨是泪。
薛钰居然也要这么狼狈的时候,这让赵嘉宁不禁想起了从前,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她还记得那日他来府上找她,摔断了她母亲留给她的那根羊脂白玉簪,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他对她说:“赵嘉宁,你真让我觉得恶心。”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
听到那句话时她是怎样的心情,如今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日的雨,似乎下得跟今日一般大。
思绪渐渐回笼,赵嘉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续道:“不过两条小金鱼,死了就埋了,世子阵前杀敌,酷刑磨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如今倒怎么在乎起两条小金鱼的性命了?倒是有趣。”
薛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赵嘉宁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雨越下越大,铺天盖地。
薛钰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雨点砸在身上,是一种密集而又沉闷的疼,其实雨势颇大,但在雨中站久了,渐渐地也就麻木了。
身上的伤口早已裂开,鲜血混着雨水,蜿蜒流下,在皂靴旁积了一滩血洼。
他一贯是不染纤尘、洁白如雪的,如今跪在这泥泞雨地中,银白的衣袍沾满了污泥血水,却是好不狼狈。
周遭都是哗哗的雨声,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大雨淹没。
他终于难以自抑地呜咽出声。
借着雨声的掩饰,便不会有人知道,他居然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失态到这种地步。
像头陷入绝境的困兽,撞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却仍是找不到一线生机,只能画地为牢,发出绝望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