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棍一下一下抽打下来,密如雨落,那张信纸本来被汗水粘在了孟泽深的脸上,在此番抽打之下被震落,掉在他的手边。
他依然没有出声,颤抖着移动手指将那张纸抓在手里,腻湿的掌心立刻将信纸浸透,孟泽深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双目紧闭,呼吸孱弱,脸色苍白如白幡,鬓发湿透如同在水中捞出来一般。
孟延礼扔了手中的木棍,出门遣人去将孟临泉唤了过来。
孟临泉欢快地跑进来,叫道:“爹,二哥……”
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无生气的孟泽深,他张着嘴僵立在门口,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接着便如一头狼崽子一般,扑到孟泽深的身上,哭号道:“二哥,二哥……”
“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等人死了再哭也不迟。”孟延礼没好气地骂道。
孟临泉觉得手上粘腻湿滑,从孟泽深背上抬起那只手一看,满掌都是赤红的鲜血,原来孟泽深的后背早已经被血渗透,只因穿着黑衣看不出来。
孟临泉将手掌摊在孟延礼的面前,大叫道:“二哥犯了什么错,你要把他打成这样,你把他打死了怎么办?”眼泪滚滚而下,迷住了他的双眼。
他胡乱擦了两下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便也不再管,伸开两只胳膊去抱孟泽深。
“打死了怎么办?打死了正好,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爹,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孟临泉控诉。
“我狠心?”孟延礼右手食指指着自己,怒目圆睁瞪向孟临泉,“你问问他做的那些事,他连心都没有。”
“我以后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我们孟家没有这样的不肖子,你将他扔回风淅园,以后就让他守着那个小院子自生自灭,我孟家的前程和生死与他无关。”
孟临泉也顾不上什么有关没关的话,抱起孟泽深就往外跑,快步回了自己的营帐,将人放在床上,出门唤了一个士兵去请军医,回来小心翼翼地将孟泽深的衣服一点一点脱下。
整个背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成一片,没有一片好的皮肉。
他手足无措地跪在床边,拉着孟泽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二哥,二哥。”
眼泪在腮上肆意流淌,他一无所觉,只觉得二哥的手冰凉,凉得让人心惊,凉得让人害怕。
“二哥,你不要死啊。”
军医来到之后,一边熟练地处理伤口,一边劝道:“二公子身体底子好,撑得住。”
“那他的手怎么这样冰,都没有人气了。”
“很快就要起热了,得不间断地给他散热,把热退下去,这场难就熬过去了。二公子福大命大,没事的。”军医慢悠悠道,他见惯了战场上断手断脚,开膛破肚的,这脊背上的皮肉之伤看在眼里都是小伤。
而且,整个朔北谁能将二公子的后背抽成这样,肯定只有他爹啊。
孟节帅可是个疼儿子的主,大公子每次犯错,也不过是抽几棍子的事,对着这天之骄子的二公子,又怎么可能真的下死手,不过看这阵仗,二公子怕是犯的错不小。
正如军医所说,孟泽深当夜就起了高热,孟临泉一直亲身伺候在跟前,替他擦身散热。
虽然起了高热,人烧得迷迷糊糊,但是也有了些人气,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孟临泉凑近他的唇边听了半天,才听出两个字来,“阿玉。”
他无奈道:“二哥呀,我也想把阿玉找回来照顾你,可是她到底在哪里呀?”
“你这么喜欢她,怎么就让她走了呢?把她娶回来多好。”他嘀咕着,手中的布巾再次擦到孟泽深的手背时,手掌突然松开,一个纸团咕噜噜地滚落下来。
孟临泉捡起来,好奇地打开,上边的字迹已因为汗水的浸泡晕染开来糊在一起,看不清楚。
他看了半天,勉强辨认出两个字“男妾”。
孟临泉大惊,叫道:“二哥,是不是爹逼你去给别人做妾,你不愿意,他才打你的?”
孟泽深烧得迷迷糊糊,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孟临泉看着躺在床榻上脆弱不堪的哥哥,心疼得不得了,他那清风朗月的二哥怎么能受这般的屈辱,还因为这个被父亲打得差点丢了性命。
又想到这些年二哥教他读书,教他练武,将他护在风淅园中,为他遮风挡雨,如今二哥受了这么大的难,他却只能在这里哭鼻子,什么也做不了,他太对不起二哥了。
哭着哭着,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或许……大概……他也可以为二哥做点什么……